第九章(第3/6页)

她伸手去拿小巧玲珑的史莱克[1]首饰盒,那是12岁时塔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特意小心包好带了过来。

和印象中相比,眼前的首饰盒似乎小了些,颜色也更绿。她扭动钥匙转了几圈,打开了铰链盖。一个塑料的菲奥娜忽地站起来,随着音乐慢慢旋转:嘿,你是华丽的大明星。

首饰盒内装着各种各样她心爱的东西:卡拉洛赫海滩的玛瑙、老家后院里找到的箭头、一只破旧的塑料恐龙、一个佛罗多[2]活动人偶、13岁生日时塔莉送给她的石榴石耳环,还有放在盒子最底下的,她在西雅图中心买的一把粉色的太空针塔[3]形小折刀。

她打开折刀,盯着短小的刀刃,又一次陷入回忆。

强尼,她还太小呢。

已经够大了,凯蒂。我相信咱们的女儿不会笨到割伤自己。你说是不是,玛拉?

当心点,小丫头,别伤到自己。

她用亮闪闪的刀刃抵住自己左手的手掌。

仿佛一股电流通过全身。她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觉。她只轻轻划了一下,手便破了。

血从伤口涌了出来,那颜色令她着迷。没想到它如此鲜艳,如此美丽。她好像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色彩,就像白雪公主的烈焰红唇。

她的视线像被定住了一样。当然,伤口很疼,但感觉却要复杂得多,痛苦之中带着一丝亲切和快慰。不过,至少这种感觉清晰强烈,比那种痛失我爱、无所适从而又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朦胧感觉要强得多。

她很欢迎这种痛,因为它坦白可靠,一目了然。她看着血从手掌一侧流下,吧嗒吧嗒滴在她的黑鞋子上,仿佛忽然消失了,但又若隐若现。

几个月以来,她头一次有种轻松舒服的感觉。

随后的几个星期,玛拉体重暴降,她所有的悲痛都化作上臂内侧和大腿根部一道道红色的刀痕。每当她濒临崩溃、空虚迷茫或对上帝感到恼火时,就用刀划自己。她很清楚这样做不对,而且相当变态,可她像着了魔一般,根本控制不住。只要打开那把如今刀刃上残留着红黑色血迹的小折刀,她就有种难以遏制的冲动,原本矛盾的心情会瞬间变得理直气壮。

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在她最沮丧无助的时候,唯一能够帮她走出阴霾的竟然是伤害自己。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不在乎。流血总好过流泪或尖叫。切肤之痛给了她走下去的动力。

圣诞节那天,玛拉早早醒来。她的第一个朦胧的念头是:妈妈,今天是圣诞节。可随后她又忽然想起妈妈已经不在。她再度闭上眼睛,盼望自己能重新睡去,同时还盼望着许许多多其他的事。

家人们相继起床,耳朵里有了各种动静,下楼梯的声音,关门的声音。两个弟弟大声喊她。他们说不定已经开始满屋疯跑,拉着外婆的手,从圣诞树下拖出礼物,在手里晃得呼啦呼啦响。如果在以前,妈妈该命令他们安静下来了。可是今天,他们该如何熬过今天呢?

还是用老方法吧。你知道那很管用,只疼那么一会儿,没人会知道的。

她下床来到梳妆台前,又把手伸向漂亮的史莱克首饰盒。打开盒盖时,她的手微微发抖。

喏,小刀静静躺在盒子里,她轻轻把它打开。

刀尖锋利无比,发出诱人的寒光。

她拿刀尖抵住指肚用力一刺,皮肤被刺破的感觉十分清晰。血冒了出来,形成一个漂亮的红色的小球,她激动得浑身一颤。郁积在胸口的压力一扫而光,就像阀门打开泄出蒸汽。小球越来越大,直到从指肚上滚下去,落在硬木地板上,一滴,两滴。

她充满敬畏地看着这一幕。

背后传来手机铃声。她东张西望了一番,从床上找到了手机,“喂?”

“嘿,玛拉,是我,塔莉。趁你们还没有开始拆礼物之前,我想着先给你打个电话。要不然一会儿恐怕就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