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十一(第3/3页)

“我没有数,看见里边都是百卢布票面的钞票。”

“被告看见了百卢布票面的钞票……我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那么,怎么样,把钱带回去了?”庭长瞧着怀表,继续发问。

“带回去了。”

“那么,后来呢?”庭长问。

“后来他又把我带回来,”玛斯洛娃说。

“那您是怎样把齑粉掺进酒里拿给他喝的呢?”

“怎样拿给他喝?撒在酒里,就端给他喝了呗。”

“您为什么要给他喝?”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重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不放我走,”她沉默了一阵说。“我被他折腾得疲乏不堪。我走到走廊里,对西蒙·米哈伊洛维奇说:‘他能放我走就好了。我累极了。’西蒙·米哈伊洛维奇说:‘我们也讨厌他。我们让他吃点安眠药,等他睡着,你就可以走了。’我说:‘好吧。’我想,这种齑粉没有毒性。他给了我一个小纸包。我回到房间,他正躺在间壁后面,当即吩咐我给他倒白兰地。我拿起桌子上的一瓶上等白兰地,倒了两杯,自己一杯,他一杯,在他的杯子里撒了齑粉,就端给他喝。要是知道那是毒药,难道我会给他喝?”

“那么戒指怎么到您手的呢?”庭长问。

“是他自己送给我的。”

“他什么时候送给您的?”

“我和他一到旅馆的房间,我就要走,他打我的脑袋,梳子也被打断了。我生气了,我要走。他摘下手指上的一枚戒指送给我,让我别走,”她说。

这时候副检察官再次欠起身子,又故作天真的姿态,请求允许他再提若干问题。得到允许后,他歪着竖在绣花领子上方的脑袋问:“我想知道,被告在商人斯梅利科夫的房间里逗留了多长时间。”

玛斯洛娃又是一阵惊恐,不安地将目光从副检察官的脸上移到庭长的身上,急促地说:“记不得待了多长时间了。”

“那么被告是否记得,离开商人斯梅利科夫以后,是否去过旅馆的其他地方?”

玛斯洛娃想了一会儿。

“去过隔壁的一个空房间,”她说。

“您去干什么?”副检察官饶有兴趣地直接问她。

“去理理身上的衣服,等马车。”

“那卡尔京金是否也和被告一起进房间了?”

“他也去了。”

“他去干什么?”

“商人剩下一些上等白兰地,我们一起喝掉了。”

“嚄,一起喝掉了。很好。”

“那么被告和西蒙说过话没有?说了些什么?”

玛斯洛娃突然皱起眉头,脸涨得通红,急急地说:“说了些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当时的情形我全都说了,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拿我怎么样?我没有罪,就是这样。”

“我再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副检察官对庭长说,并且很别扭地耸起双肩,急匆匆地将被告承认自己和西蒙一起去过空房间的供词,记在自己发言稿摘记本上。

接着是一阵沉默。

“您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全都说了,”玛斯洛娃说,她叹了口气,坐下。

此后,庭长在公文纸上写了些什么,左边的法官悄声对他说了几句,于是他宣布休庭十分钟,自己赶忙站起来,走出法庭。原来,左边那位个儿高高的、长着一双和善的大眼睛的大胡子法官,刚刚对庭长说,他感到胃有点不舒服,想按摩按摩,再吃点药。他将此事告诉庭长,庭长根据他的要求宣布休庭。

在法官们之后,陪审员、律师、证人们也都站起身,他们意识到一件要案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于是心情愉快地到处走动。

涅赫柳多夫离开法庭来到陪审员议事室,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