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小说(第2/31页)

梅布尔——不知怎么地,她也卷入到了发生过的那些事儿里,因此,我想,我该先从她开始讲起。自从认识了她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其他女孩子们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了。去年秋天,她曾在普通科学课[3]上与我同桌,我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留意到她的。她的头发,是我从未见过的最闪耀的金黄:偶尔,她还会使用某种胶状物,把头发给弄成卷的。她的指甲被修尖、被打磨妥帖,再被涂抹上一层亮红。整堂课上,我都在欣赏梅布尔,差不多是全部的时间了——除了我觉得她将要看我或者老师叫我的时候。我完全没办法将我的视线从她的双手上移开——这算是原因之一。除了那些红颜色之外,那双手是娇小又雪白。当她要给哪一本书翻页时,总是先舔一舔大拇指,再伸出小指来极慢地翻过。描述梅布尔,那根本就是全无可能。所有的男孩子都为她而疯狂,可是,她甚至都没有留意过我。首先,她比我差不多大两岁[4]。于是我就时不时地试着去穿过人群,故意在礼堂中跟她挨得很近,可她几乎就从来没对我笑过。我能做的全部事儿,就是在课上坐着欣赏她——有时,感觉整个教室都能够听见我的心跳声了。我等着受责骂,或者要么就匆忙地离开教室,没命似地逃远。

夜里,在床榻上时,我会对梅布尔展开幻想。通常,这会让我失眠到深夜一两点钟。有时候,“吸管”会醒过来,问我为什么不能够安稳睡下,而我,则会叫他闭上嘴。我想呀,我这么凶他已经有很多次了。我猜,自己是想要无视某人,就好像梅布尔对我所做的那样。你总是可以从“吸管”的脸上看出来——他的感情是被伤害到了。我记不起所有那些恶毒的话语了(我肯定是说过了的),因为,即使是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我的心,也还是在梅布尔那儿。

那情况,持续了将近三个月,然后,不知何故,她开始转变了。在礼堂里她会跟我讲话,每天早上,她会抄我的作业。有一次午餐时间,我还跟她在体育馆里跳舞。一天下午,我鼓起勇气,带着一盒香烟去了她家。我知道她在女厕所里面抽烟,有时是在外面或者学校里——我可不想给她带去糖果,因为我觉得那样肯定会搞砸的。她的反应美妙,于是,在我看来,一切都将要改变了。

那天夜里,大麻烦真正开始。我回房间时天色已晚,“吸管”早已经入睡了。我极度快乐、神经紧张,翻来覆去地想要找一个舒服的睡姿。我一直醒着、想着梅布尔,想了好长时间。然后,我做梦梦到了她,似乎是吻了她。睁眼梦回,看着眼前一片漆黑而惊讶——我静静地躺了一小会儿,直到慢慢回过神来,才了解到我是身在何处。屋子里很静,这是个深黑的夜晚。

“吸管”的声音,对我而言,等同于惊吓,“皮特?……”

我没回答,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你就像我是你亲弟弟一样地喜欢我,对么皮特?”

直到确认这确实是我真实的人生长梦,而非其他什么别的梦境为止,我都还不能够从惊讶里面回过神来。

“你一直喜欢我,就当我是你的亲弟弟一样,不是么?”

“当然。”我回答道。

然后,我坐起来了几分钟。天冷夜凉,从梦里回到自己的床铺上,我很高兴。“吸管”过来靠在我的背上。我觉得他瘦小又暖和,我的肩膀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无论你做过些什么,我始终都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现在特别清醒,我的种种想法,似乎是被用一种奇怪的方式给搅和到了一起。在想法之中,有与梅布尔相关的欢乐,以及类似种种——但与此同时,关于“吸管”的一些事儿,以及当他说着这些事情时的语气,引起了我的注意。无论如何,我猜,一个人高兴时,总比他被什么事情给扰乱时,看人看得要更清楚些。好比是我,直到那时候为止,都一直没能够去好好想一想关于“吸管”的事儿。我察觉到,我一直都对他很坏很坏。几周前的一个晚上,我听到他在黑暗中哭泣。他说,他弄丢了一个男孩的BB枪,很害怕会被什么人知道。他想要我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办。我很困,便试图使他安静下来,当他表示不情愿时,我踹了他……这还只是我能够记得的、很多类似这样的事儿中的一件而已。在我想来,他一向都是个孤僻的孩子。我感觉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