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 30(第2/3页)

他心里想,两三年前,他也来奥斯坦德乡间小住,那时,曾向他的第一房太太贝尔特建议到沙丘上去散步,她忽然昏眩起来(她跟所有女人一样,都把胸衣束得很紧,真是可笑)。他们从一座别墅的栅栏门前走过,一个仆人正在门廊前收拾几把椅子。克先生要求人家答应让贝尔特坐下。正在这个当儿,男爵夫人出现了,她接待了两个陌生人。于是建立起了友谊。不如说在老太太和米歇尔之间比她与贝尔特的关系更亲密,老太太认为贝尔特性情冷淡,态度生硬。莫非因为他忽然想到两三年前的那个秋天的沙丘上再去转一转,刚刚过去的一切又要重新再来一次吗?男爵夫人信中对费尔南德的描绘并不能说不准确:她美丽的头发梳理得很马虎,两只眼睛温柔亲切。这并不只是因为她要讨他喜欢,她看报亭里卖报的妇人和市府的扫街工都是这么一副眼神。对于一个像她这样阶层的姑娘来说,她很有学问。年岁倒是很合适。克先生断定,他一个四十来岁的人如果娶了个二十多的姑娘,乡下的邻居们肯定会“掐他的屁股”。(我让米歇尔说他自己的语言,否则,我就认不出他来了。)出于同样的原因,她并不那么光艳照人,这倒是件好事。她门第高贵,对于他这么一个三番五次地说门第无所谓,姓氏无所谓,社会地位无所谓,金钱无所谓(虽然他花钱像流水似的),总而言之一切都无所谓的人来说,无论如何,这倒是很重要的一条。

他指望他的母亲提出来一些又甜又酸的意见。但是谁都知道,良善并不是诺埃米的天性。他要为钱的事操心,或者说,如果他有本事弄到钱,他将会为钱操心。他已经预见到有了费尔南德花费会增加。但是为一个女人花钱是他从女人那里得到愉快的一部分,再说,卡小姐幸亏还有一小笔私房,他们两个之间如果有什么混不下去了,她还可以再去用这笔财产。在他母亲身旁过冬令人沮丧,一个人去旅行也并不总有意思。何况,对于他这个爱女人的人,还有女人的问题。像贵族圈子里常见的那样去通奸可以消磨时间。嫖妓谈都不要去谈,家里的女仆毫无情趣。当然,他本来可以娶贝尔特的一个妹妹,这也都不行。他用鉴赏家的眼光瞧着费尔南德那柔软娇慵的身体。

但是当他把话挑明时,德·卡·德·马小姐又犹豫了。倒不是男爵夫人没有跟她说实话:这个人不错。那个心怀友善的说媒人并没有把某些极为琐碎的小事说清楚,也许连她自己也未必完全了解。这个四十来岁的法国人精确地说已有四十六了。他第一位太太的突然死亡让他受到震动,但并不像男爵夫人的信里极力让她相信的那样,使他痛心疾首一蹶不振。里尔的那座房产实际上属于笨拙而又富裕的诺埃米,她还统治着黑山以及周围的一片美景,这些产业一直到她死后的遗嘱条文上她才肯放手。米歇尔在家里就像住不同的大旅店一样。这位假定的未婚夫过去的生活男爵夫人一点也没有谈,他一向过的是随遇而安的生活,这在十八世纪比十九世纪更为流行,这种生活大概更激起了费尔南德的兴趣,倒不太让她担心,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也没有用我下面说的词汇,这不是她常用的词,她觉得在她面前的是个生活在广大空间的人物。不过在这个脾气急躁而又从容潇洒的法国人面前,她没有感到那种愉快的战栗,她觉得那才是爱情。她更喜欢天使一般的人,艺术中的人,像希格弗里德那样的人,而不太喜欢骑士式的、正儿八经的人物,这不是她的错。米歇尔不习惯面对女人的抵拒,显得狼狈不堪,马上就恼火了。他找到了一个建议来控制局势:

“您很想到德国去过冬吧。跟您一起到这个国家去看看我该多么高兴呀,我对那里还不太熟悉……我们领着您总谈起的那个弗罗兰一起去。必须尊重礼仪,起码这并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