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 27(第3/4页)

由几位小姐绘制的装饰画盘挂在游廊的墙壁上;长方形的花园里种着几棵树,十二把亨利二世的椅子和两个一八五六年制造的大柜子满满登登地摆在一个中等大小的饭厅里。一张比原作还要大的《打破的罐子》,高高地挂在两个食品柜中间,那是阿尔蒂尔和玛蒂尔德到巴黎去蜜月旅行时,在卢浮宫从一个当场作画的艺术家手里买来的。任何人,连阿尔蒂尔也在内,都没有想到这个双颊飞红的天真少女,乳房在扯乱了的前襟里半掩半露,腰间挎着已打破了底的罐子,包含了隐约的淫亵之意。人们没有怀疑,一张从卢浮宫买来的复制品竟隐含了那样的淫邪。那美丽可人的提罐子姑娘就在这个闺房里高高悬挂了三十五年。

只是家里没有马车马具,使人感到她们的社会地位已处于衰败式微的境地。然而让娜并不出门。费尔南德出去交际时,就叫一辆出租马车。

人间的仙境很快让费尔南德大失所望,也许是因为她的成绩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在布鲁塞尔,两姊妹的联系不多。当然,有几个有爵位或没有爵位的亲戚,几个已经居孀的世交朋友还惦记着邀请费尔南德这个年轻姑娘,或者到她这里来做客。她在寄宿学校的女同学都是大家出身,可以说都是她很好的进身之阶:她们的哥哥常来当费尔南德的舞伴。费尔南德在寄宿学校时,对首都并不熟悉,读寄宿学校时很少在街道上游逛,全城分为两个部分,“下城”闹闹哄哄的,挤满了小店铺和小酒馆,买卖人在里面品尝波尔图葡萄酒。拉着四轮货车的肥壮马匹在油渍渍的卵石路上踉跄前行。费尔南德从来不离开“上城”,那里有两边种树的美丽大街,跟班仆役在街上遛狗,女仆领着孩子散步,每天早上可以看到使女撅着屁股刷洗门前的台阶。但一到夜里,在一个“初涉世事”的女孩子看来,这些毫无田园气息的地方竟神奇地改变了模样。普通的富家住宅,砌着粗石的门面,在几个钟头之内竟变成了传奇中的王宫,从里面发出一派仙乐和闪烁的灯光。费尔南德有时也没有机会走进这些地方。人家只邀请她参加一些大型的招待会或是密友之间的晚会,极少在同样的宅子里见识这两种。在外省,德·卡·德·马家自然也包括在上层的社会当中。在这里,这个姓氏极为古老,也几乎被人遗忘了,在婚姻的市场中差不多已没有什么商品价值。那个时代,还没有扶摇直上的一代人,像表亲埃米尔从事着炙手可热的外交职业,给这个姓氏镀上一层金。让娜不邀请客人。她们年岁不大又父母双亡,不便这样做。费尔南德大概很羡慕她的女友们,她们在下午准备茶点招待朋友,那时,管家就戴着白手套送上各色的花式点心。她们还在家里组织舞蹈训练班。

她的财产并不是职业的求婚者寻找的那个“钱口袋”,这些人不能指望这个年轻姑娘还有个父亲、祖父、叔叔或是哥哥帮他们跻身政坛或者上流社会,让他们出国到刚果或是进入行政咨询机构。德·卡·德·马小姐的美貌还不足以让人一见倾心。再说,上流社会里根本没有一见倾心这么一回事,专讲爱情却没有结结实实的财产作为基础的婚姻会被人看作不体面。费尔南德的几个哥哥是贵族协会的会员,设法让她得到邀请参加协会举办的舞会。按照她笔记中的说法,她曾在舞会上大跳华尔兹。但是将近早上一点钟,大说大讲地走进来一群珠光宝气的布鲁塞尔年轻人,他们决定只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跳八人组舞,不要外人。费尔南德和她的几个哥哥以及别的参加舞会又比较老成持重的人,模模糊糊地觉得受到了轻视,总而言之是被排斥到一边了。

她领会到了她自己小小的成功以及失败。有一张照片,她用尖细的笔迹写成大字,题献给她在圣心中学时代一个要好的女友,玛格丽特·卡尔东·德·维亚尔,为生活中的一个场景或由业余剧团演出的一个轻歌剧留下了永久的纪念。费尔南德风度翩翩地穿着一套真正那不勒斯地区农妇的衣裳。人们知道,那精细的刺绣、高雅的衣褶、镂花抽丝和透明的围裙决不是戏剧服装师的收藏品,也许是某个奥克塔夫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哥哥比舅舅的可能性更大。只有一个品位上的错误:费尔南德没有穿人们认为合适的平跟拖鞋,反倒在长裙底下穿了一双一八九三年流行的亮晶晶的高筒皮靴。她显然得到了热烈的鼓掌,好像出来谢幕,略显疲惫的眼睛作出讨人喜欢的模样。摄影师不合适宜地让她站在一个冬季花园里的绿色草坪上,显得既不是农妇也不在那不勒斯地区。她这模样让人想到易卜生笔下的娜拉,准备在克里斯提尼亚的客厅里跳塔兰泰拉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