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 28

让娜的住宅变成了已在外省结婚的姊妹们的歇脚处。她们通常分两次来,让做客的时间正好遇上纺织品降价或是有名的传教士讲道。佐埃特别经常到布鲁塞尔来,让大夫给她看病。

有时候,她仿佛并非情愿地邀请费尔南德到阿克兹去住几天,多年以来于贝尔一家就定居在佛兰德这一带安静的风景里,这家的宅子从一个十八世纪的雕刻家那里得到了辉煌的名声,那人雕刻的巴罗克式的天使和圣女装饰着荷兰和奥地利不少祭坛和宣扬福音的讲道台。小小的城堡舒适宜人,村子和村里可爱的古老教堂坐落在一段距离之外。早上忧郁的佐埃走出家门去望第一次的弥撒,夏天五点出发,冬天六点。每天早上,她用手握着门的把手,向前厅转回身来,远远地向假装打扫客厅的女仆发布命令,让那丫头在她回来之前做完几件零碎小事。她并不是不知道,塞西尔(那丫头叫塞西尔)这时候总钻到二楼的漂亮卧房去。做弥撒的这工夫是于贝尔风流缱绻的时刻。这个让人伤心的喜剧每天都换个新花样,为了瞒过厨娘和帮厨的小丫头,其实这两人早就跟他们串通一气了,还有睡在儿童房的小洛朗丝,她才八九岁,也什么都知道。佐埃略微显出疲惫模样,像要进城做客似的,十分体面地穿好衣裳,戴好手套和帽子,出发去望弥撒了,活脱脱是个甘心认命的象征。

只是到第二个孩子死去之后,一切事情才糟了糕。那是他们巴望已久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夭折了。天使般的佐埃把这一切归为上天的意志。头脑简单的于贝尔却破口大骂,用拳头捶着桌子,宣称善良的上帝并不存在。他女人吓坏了,对他进行规劝,更煽起了他的怒火。我不太清楚这个时期塞西尔那笑嘻嘻的脸儿是不是还夹在他们俩中间,不论怎么说,反正,即使就像我在上面所形容的,这个漂亮丫头还是这家的仆人,她也没有在这种附属地位上待很久,很快她就在村子里开了一个临街的商铺。这个公开情妇的父亲,本是个濒临破产的啤酒商,靠着与女儿同居的半婿才脱离了困境。这人是个激进分子,也许还是共济会的会员,因此为富门豪家所不齿。这种情况也影响了于贝尔先生,他早就为堂区的本堂神甫宣称要干预教民的家务事而愤愤不平。有那么一天,本区激进派报纸的读者们得知,著名的房地产主人于贝尔·德先生同意担任一个反对宗教干涉政务的俱乐部的主席,伴随着这条消息的还有对僧侣教士的野蛮攻击。当然,佐埃即使不能把于贝尔拉回自己的身边,也千方百计地要把他引回上帝的怀抱,这就使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了。

不过,夫妻之间还有一点微弱的爱情火焰。一八九〇年,德·卡·德·马先生的遗产在苏阿雷城堡分配;而佐埃也同时得到了父亲遗产中给她的份额以及路易·特鲁瓦给她的一份,在这以前,特鲁瓦的财产必须保持完整,不可分割。于贝尔马上卖掉了位于埃诺的土地,又在阿克兹附近买了另外的地产。这个算计并不坏,而且还增加了他的声望。他还用他妻子的私房钱买了村子广场上的一家饭店,把塞西尔的几个侄女安排在那里。在这由于金钱充裕所以生活安乐惬意的几年里,他的合法妻子生了两个儿子,但第二次怀孕让他女人落下了疾患,连布鲁塞尔的妇科大夫也治不好。这一次,他的夫妇生活彻底结束了。也许佐埃并不为此遗憾,只不过她决定退避到一边,把自由的空间留给了神甫在听忏悔时称为不洁的那种事,也就是说,留给了塞西尔。

她的悲悯之心更加重了一层。她每天都去领圣体,而且从此在教堂对面的天主教会开的小咖啡店里吃午饭,免得空着肚子走两趟。虽然佛兰芒语说起来叽叽咕咕含混不清,但她有时候也跟于贝尔的佃户们聊起天来,答应设法给他们减租或延长付款的期限,而于贝尔本人是决不会同意的。他新近才成了激进主义者,但这还不能让他变成一个慈善家。不过他也时常作些让步,施舍钱财时,显得像王爷般豪爽大方。下午或晚上,有晚祷或祈求赎罪的祷告,佐埃又到村里去了,她还负责几个小姑娘的教理问答课。于贝尔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消磨在塞西尔家里,或者到侄女们的饭店去。打猎之后,他在这饭店设宴请客,人们看到他在那里跟地方上的头面人物一起喝比利时的浓啤酒,当然也痛骂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