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 23(第2/4页)

拉巴斯杜尔城堡永远是敞开大门的天堂。善良的佐埃,居孀之后形影相吊,慈爱殷切地接待她孙辈的孩子们。有时她啰里啰嗦地提到她亲爱的路易,每次她都让人瞻仰路易那穿着全套大礼服的肖像,还不忘记挂在对称位置的她自己的肖像,手指间捏着一条小手绢,身穿深色真丝的宽大衣裙,领子和袖口缀着花边,显得极为华贵。老太太让孩子们看那个有点发黄的衣服原件。她让客人饱饱地吃一顿自制的糕点,任何地方也没有像拉巴斯杜尔城堡这样色香味俱佳的点心。跟贤惠的路易丝表姐和英俊的表哥马克一起在池塘上泛舟是值得追忆的时刻,只不过,奥克塔夫和泰奥巴尔德一去,就威胁着要把小船弄翻,有点让人扫兴。佐埃死于一八八八年,享年七十多岁。在为她做的“虔诚的回忆卡”上,大家把她与《圣经》上的那些大圣大德的女人相比。她的女儿,阿丽克斯姨妈,在她死后不久也随她而去。丧了偶的让姨夫是特万市的参议员兼市长,倒是发扬了路易·特鲁瓦的优良传统。我刚刚收到有人给我寄的一张照片,向我显示了他一八九五年时的模样。头发全白了,正领着从布鲁塞尔来的费尔南德和她的哥哥奥克塔夫以及弗罗兰在拉巴斯杜尔城堡的花园里散步。弗罗兰穿着她那件黑衣服,缀着黑玉的纽扣,摆着一张德国管家嬷嬷的脸。费尔南德光艳漂亮又时髦俏皮,打着一把大阳伞遮太阳。奥克塔夫面容瘦削,胡子拉碴,但还没有变成他以后的那副模样。他流露出一种我也说不清的不安情绪,就是这个状态使他终于进了赫尔的疯人院。

还是回过头来说一说苏阿雷的情况吧。阿克兹城堡是费尔南德特别喜欢出门拜访的地方。小姐们一到,就在挂满壁毯的美丽客厅里坐下来。让娜坐在一张已经不能摇动的大摇椅上。由于她的身体状况,她受到大人物般的款待。这座宅子的女主人对她的教女佐埃表现出特别的偏爱。佐埃有几个教名,又从她的教母那里得到了一个男性的教名:伊雷内,不过这词的词尾大概还能让人以为这是个女人的名字,虽然在罗马历上记载着里昂有一位叫伊雷内的主教在马可·奥勒留治下受到了迫害。大家谈到了婚事。伊雷内夫人中肯地评论为两个女孩筹划的亲事,她们的未婚夫的姓氏上都没有表示贵族身份的“德”字前缀,也没有爵位称号,但她特别指出,他们的出身都很高贵。伊雷内和她已故的丈夫以及女孩子们由于与特鲁瓦和德里雍两家的血缘关系,都属于那种有贵族称号的资产者。但是,跟这位虔诚的女人交谈,话题不久就转到宗教方面。有关神奇庄严的死,或死得很特别,可谈的很多。附近修道院里有一位修女刚刚死去,死时有圣洁的香气缭绕,她的尸身在小教堂里陈列了八天,连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另外还有一位嬷嬷,在另一个修道院里索居独处,差不多不与人来往,身上出了血汗。她们并不大肆宣扬这些奇迹,怕的是引起不信神的人和过激分子的嘲笑。弗罗兰和小姐们毕恭毕敬地听着,费尔南德却觉得无聊之至。

幸亏“奥克塔夫舅舅”亲自来拉住了那小姑娘的手,领她去看野兽和一群猎狗。小姑娘跟着他沿着花坛碎步小跑着。感谢上帝,她年纪还小,还不会假装胆怯并作出万种风情。她甚至并不漂亮,只不过身材苗条,并且像根嫩草那么娇弱。她的脸相还没有长成,但奥克塔夫觉得已经看出来他小弟弟的那种他很喜欢的窄窄的弧形轮廓。当他用两面镜子前后照着自己的时候,对这一点不能无动于衷。她的教名是雷莫曾用过的一个教名的女性形式,后来他才改成了雷莫这个名字,一直用到最后。三十多年以前(真快呀),他也曾领着小费尔南到玻璃窗底下去看禾苗,孩子把那个叫做他“亲爱的小芽儿”。为什么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勾起了人们以为已经结束了、遗忘了,或者已甘心认可了的往事,让人难以忍受呢?那女孩嚷嚷起来,她怕那几只大狗和野兽。然而,她喜欢花儿,她记得那些花儿的名字。她那小手时常伸出来,笨拙地掐下或拔下一根草或是一簇花。舅舅郑重地教训她:“要想到植物也会受伤,植物的根在辛勤吸水,汁液会从伤口流出来……”费尔南德抬起头,显出张皇困惑的模样,知道别人在训斥她,赶紧扔掉她攥在潮湿手掌里的那朵已经萎蔫的花儿。他叹了一口气。她明白了吗?她属于那少数一些可以教育可以培养的人吗?她将来会不会记得?为参加舞会,她在头上或衣襟上戴的花儿,雨果曾把那叫做一束垂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