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 22

玛蒂尔德的死并没有给苏阿雷的生活节奏带来什么重大的改变。多年以来,弗罗兰就担当着教育孩子和总管家务的职务,她继续遵循着夫人留给她的或是她昔日里向夫人建议的方向操持着一切。她绝对按照已故女主人的口味来给年轻姑娘们穿衣打扮,必要时更换一块壁毯或帐幔。也许有一段时间这位女管家怀疑老爷要续弦,这可能会扰乱家里固有的习惯。但正如大家所知道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比起来让家里的规则发生变化,从来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眼前的那个那慕尔的女人倒是可以接受的妥协办法。只要一想到最好的水果、时鲜的菜蔬、当令的野味都归了那个值得争议的人儿,这真让人难以忍受。弗罗兰永远不会原谅德·卡·德·马先生。每顿饭她都感觉到这种对家庭持久的凌辱,就让孩子们也染上了这股子怨气。

我只能粗线条地叙说一下费尔南德的孩提和少年时代,她有七个兄弟姐妹,每逢这个时候,我就想象着在托尔斯泰和狄更斯小说里的那一大群孩子:喜笑颜开的一大帮人,散布在一所大宅子的各个客厅和走廊里,跳跃嬉闹,玩着集体游戏,圣诞节的晚上跟亲戚或同伴的亲戚互相亲吻,年轻的姑娘们穿着簌簌作响的丝质长裙彼此说着有关情郎或未婚夫的知心话。只不过埃诺既不在俄国也不在英国,在苏阿雷的生活环境似乎完全不是从那些优雅高贵的图画中抄下来的。我还忘了说明,在儿女众多的家庭里,孩子之间年龄的差异时常很大,特别是当活下来的孩子中间有几个死了。费尔南德两岁时,她的大姐伊萨贝尔已经二十多岁,在苏阿雷嫁了一个隔了三代的远亲,乔治·德·塞·德·伊。两家的职位和土地都旗鼓相当,是一桩显然筹划已久的门当户对的亲事,也许玛蒂尔德在死前早已首肯了的。婚宴的那天,费尔南德只在上饭后甜点心时才由弗罗兰抱着出来了一会儿,照规矩要受到太太小姐们的称赞夸奖。

乔吉娜和佐埃分别是十岁和九岁,比小费尔南德大得多,可以在较长的时间给她充当小妈妈和大姐姐的角色。就像日后费尔南德本人那样,她们俩也在修道院里完成了她们的学业。佐埃在帕西的几位英国贵妇人家里寄宿,从那里她给她的父亲写了几封聪慧明敏的短笺,里面谈到她为了健身养生吃了些生肉;在巴黎年轻姑娘要骑马会有许多困难;在香榭丽舍的骑马场很昂贵,而在河滨宫堡,又有许多不三不四的女人来来往往。奥克塔夫和泰奥巴尔德上中学。至于加斯东,已经差不多是个成年人了,我们看到,大家已接受并习惯了他的存在,对他没有一点温情,但似乎也没有智障的人在兄弟姊妹中引起的那种嫌弃和厌恶,还夹杂着一些恐惧。不过,费尔南德对她丈夫说过许多心腹话,却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不正常的大哥,这证明了有这么个不幸的人还是让家里觉得难堪。

弗罗兰冬天六点钟就把小姑娘们叫醒,夏天在五点钟。让娜穿衣服较慢,更要提早几分钟起床。她们悄悄地从爸爸的卧房前走过。让娜坐着从楼梯上滑下来,她一辈子都是这样下楼的,这引起了一些善意的玩笑,但只限于悄悄地说几句。弗罗兰和一个女仆架着那残废姑娘的胳臂。下雨天,这一小队人都打着雨伞,穿着雨衣和木底皮面的亮晶晶的套鞋到教堂去。下雪的日子,则一定要穿衬绒的大衣,戴上风帽,短统靴上再套上套鞋。夏季里,小姑娘鲜艳的衣裙和佐埃以及乔吉娜的阳伞构成一幅明快愉悦的图画。小费尔南德迈着碎步走在队伍的最后,到后来,这让她的法国小叔子博杜安给她起了个外号:“小慢步”。博杜安十分爱好骑自行车。每次从教堂里出来,弗罗兰都恭恭敬敬地在女主人的坟墓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