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走向永恒之邦的过客 19(第2/4页)

“我知道,你有这种自主的权利,可以公布你写给你朋友的几封信件,我如果反对这样做那就太不明智了,因为你有这份权利,也就是说,从你那方面有这个力量。只不过,我要你用你的良心和判断能力来对待。

“二十年来,我孜孜不倦持之以恒地工作着,为了创作出一部性质一致的,高尚的、其本质特性是严肃的作品,我牺牲我在精神上的一切荒诞想法,为的是在我身后只留下感情和哲学的那个方面,也可以说,我每天都在整理我殓衣上的皱褶,不让时间的风把它吹乱。

“我要表现的只是我严肃的那一方面。

“我曾跟你一同度过美好的时刻,那时,我们纵情表现出我们自然的天性,发挥出千百种荒诞的想象……但是,这种生活上的隐私应当公诸报端而且在咖啡店和小酒馆里传播吗?……我请求你,把我的真名换成假名。”

考虑到那个时代的礼法体面,这个已四十岁的人还为他年轻时的信件,乃至别人对这些信件的回应而局促不安,这让我们不得不再次想起,雷莫曾满怀凄楚地说过,就在他们那个社会圈子里,有许多“洗刷得发了白的墓碑”。首先,奥克塔夫跟家里人一起,把雷莫殓衣上的皱褶尽量整理得毫无瑕疵。他自己也承认,在他的余生,他也为自己做同样的事。罗普斯的作品让人触目惊心,也很阴郁,时而放纵淫逸,而且粗鲁俚俗。我们很理解,把两个男人之间的通信都公之于众会让这位理想主义的爱好者感到不快。我们也想到他大概也怕这些登载出的文字落到伊雷内夫人的眼里。她决不会很关切地阅读《巴黎生活报》以及其他这类报纸,罗普斯就是想在这些报纸上刊出那些信件。无论走到哪里,到处都充斥着谎言。二十世纪人们让假话蒙上一种粗鲁放纵、张张扬扬、吵吵嚷嚷的形式;十九世纪则有如裹上了绒布,减弱了声响,更是伪善。

有一个出自同代人之手的描写奥克塔夫的很有意思的肖像。不可思议地是一位铁路工程师写的,这个科技人员喜欢文学,就像安格尔也喜欢拉小提琴一样。一八七九年,诗人逝世以前的四年,年轻的雅姆·旺德吕南受命到现场来考察怎样把两条铁路干线连接起来,这条线路可能经过阿克兹花园。显然这年轻人不知道花园的主人怎样对待这个计划,就登门求见。他与这片地产的主人在一个动物园似的长方形院子里见面,院子周遭有许多兽笼子。有奥克塔夫从他饲养的野兽中挑选出来放在身边的兽类在里面咆哮、腾跃、嚎叫。据他说,这是为了“教给他表现出豪迈之气”。一大群狗龇牙咧嘴地向不速之客扑过来,温柔惬意的诗人没有出一声来喝止他这队猎犬。年轻的雅姆不得不靠着陪他来的铁路工人递给他的一根包铁皮的大棒让那些狗跟他保持距离。他心有余悸,向奥克塔夫介绍他的建议,奥克塔夫心不在焉地听着,终于打断了他的话,说他觉得在阿克兹办这事不合适。雅姆不知所措,走出了栅栏门,那门上还装饰着钉在那里的一头猫头鹰的凄凄惨惨的碎片。看得出,这座房产的主人还尊重着他的园丁那古老的风俗习惯。

过了几天,雅姆又来了。发现那位先生穿着深灰色的短外衣,头戴呢子礼帽,斜挎着一杆毫无用处的长枪,手里却拿着一本书。这一次,他受到了很好的接待,奥克塔夫就像愿意消愁解闷似的侃侃而谈,他建议年轻人到园子里去转一圈。就像我们这时代的一位建造高速公路的工程师面对着一个要占他地产的人一样,雅姆浑身不舒服,洗耳恭听着主人对铁路大肆诽谤诋毁,他说工业的定义就是“一团乱糟糟的声音和器械”,唯一的目的就是利润。那一天雅姆毫无所获(后来那个计划还是实现了),他又不知道如何去说服对手。在旷野丈量土地时,他经常看到这个人穿着一双套鞋又来散步,有时他激动地自说自话,向陌生的年轻人叙说他在形而上学上的怀疑和焦虑,有时则突然赌起气来,一声不响。两个人仿佛彼此都很好奇。雅姆一边走,一边偷眼观察着那张精致细腻、一团孩子气的脸,“现出微微的倦意”;嘴上露出“略带痛苦的笑容”,吐出“尖锐的声音”,谈话中露出不耐和愤懑,“就像一个女人在对付一把打不开的锁似的”。阿克兹的隐士也对跟他谈话的年轻人抱有浓厚的兴趣。他停下脚,看着他,提出了几个对方认为是与事无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