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走向永恒之邦的过客 16(第4/6页)

友谊,爱情,对其他生灵的寻求……爱情对于雷莫来说完全无所谓。大哥曾婉转地对幼弟说:“这种情感也许能够愈合科学那冰冷的光线给你造成的痛楚的创伤。”但雷莫的态度又热诚又谦卑:“我有一种看法,显然是错误的,但它在我心里深深地扎了根。那就是我们不应当只爱一个人。我在这种感情中发现了自私自利和专制独裁的意味,它会使我们忘掉对整个人类的博爱情感。”但奥克塔夫曾经爱过。“对于荣誉的追求,我蔑视;从家庭中我不能得到所有的愉快;祖国并没有给我机会去为她战斗;至于爱情,我尝试得太多了!”“要我直说吗?美使我热情涌动;但也让我害怕。只一个眼神就足以平息我的心潮。”他之所以忧郁愁闷地面对着他青年时期的爱情,是因为那些女性远远地、清纯如水地出现在他面前。“我像一个从来没有爱过的孩子那样去爱……在树木之间和这草地上,我耗费了多少感情……谁采摘了呢?只有风……樵子和农夫呀,把这些情思斩断割舍了吧!好让我忘却我昔日里的傻天真,它让我如今的良心觉得羞隗。”

雷莫吃了什么禁果卡在喉咙里了?那并不是智慧之果。二十六岁,奥克塔夫从意大利回来,觉得灰心丧气,回忆起沿途有那么多可意的人儿更增加了他悔恨的分量。四十年过去了,今天又怎么样呢?“一个促使人去发现的精灵,怂恿人去冒险的魔鬼让我到陌生的领域去游荡。我浪迹天涯,为一些转瞬即逝的人或物浪费了我的精力,总是碰得鼻青脸肿,但从来没有失去勇气……啊,我的灵魂,闭上眼睛吧!是的,对于那些弃我们而去的东西视而不见吧;必须抱这个态度才能在爱情中享受片刻的安宁……如果我们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路,如果我们穿过城市和乡村,成千成百致命的眼光会吸引我们的注意,钻到我们心中,让我们热血沸腾……的确,有许多这样透明的幢幢人影在我们不断受着撞击的心灵中已湮灭无存,然而还有许多仍旧鲜活地留在那里,而且在多年以后,还有深刻的、令人迷惑的力量。这大概是因为觉到了怜悯之意所以激情更增加了一倍……尽管时光流逝,我愿意给这些情感一个确实的藏身之地……我的爱情是多么好的刹那间的庇荫处所!”情欲就这样得到了宣泄,他至少希望不一定对“肉体里面天使般的生命”构成一种障碍,他憧憬着那样的生命,但他知道,他达不到那个境界。然而,在通往“精神死亡的墓地”途中,还有多少陷阱、地道,还有多少情欲!他恨自己的灵魂,怎么不会衰老呢!

炉火熄灭了,诗人怕冷地披上了睡袍,他坐在桌前给约瑟写差不多每天一封的信。说到去路易·特鲁瓦那里问病时,他有意写得崇高感人,不由自主地用了夸张的文笔。偏偏在这时,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伊雷内夫人收集的描写庄严死亡的那些文字。约瑟难道很愿意阅读这些说教吗?当然,跟这个生长在高贵人家,很有文化教养的年轻人结成友谊是诗人要感谢上天赐予的一个幸运。在他朋友的纹章上有两个世界上最纯洁的象征;一个十字架和一只天鹅。约瑟的年龄差不多就像雷莫当年那么大。“怎样才能让他品尝到深刻愉快的时刻呢?让他看到一个纯洁无邪的心灵,这才是一个田园牧歌般的美丽场景。”他们在基督教的灰蒙蒙的埃诺树林中相会好比是一首希腊式的纯洁抒情诗。有时候,这些会面是那么激动人心,奥克塔夫一直很注意保持自己的平静(我一连三夜失眠),只愿意把时间用在他的工作上,决定暂时拉长见面的间隔。(“让我们在精神上经常交往吧,让我们那无影无形的守护天使一起来保护我们……”)这些相会对于约瑟意味着什么呢?他有他自己的家,去年新娶的妻子和在静默中交换的信件,他可以跟一个新朋友“发挥他过于充沛的精力”。他首先有个“极幸福的青春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