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9页)

“是的;这是,这从前是我妻子的剪子。”

“他说有一天您跟他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当您转过脸去时他拿的。但是有意思的不是这件事;他还说当他把剪子藏到长袍里时,他心里明白您在一面镜子里监视他,无意中还看到您的目光反影在窥视他。您看到了偷窃,您什么都没说!莫克蒂尔对您不声不响很惊讶……我也是。”

“听了您跟我说的事我也同样惊讶。怎么!他真的知道我无意中看见他了!”

“这不重要;您在耍小聪明;玩这类游戏这些孩子总是比我们强。您以为逮住了他,其实是他逮住了您……这不重要。您给我说说为什么不声不响。”

“我还要人家来给我说说呢。”

我们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梅纳尔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不在焉点了一支香烟,立刻又扔掉。

“这里面,”他说,“有一种‘观念’,像大家说的,有一种您好像缺乏的‘观念’,亲爱的米歇尔。”

“可能是‘道德观念’吧。”我说,勉强笑了一笑。

“哦!只是财产观念。”

“我不觉得您在这方面的观念很强。”

“我淡薄极了,您可以看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甚至连我睡的床也不属于我。我讨厌休息;有了床使人入睡,在安全中进入梦乡;我热爱活着,足以让自己说是清醒地活着,在我这些财富中间保持这种脆弱的感情,从而我可以刺激或者至少兴奋我的生活。我不能说我喜欢冒险,但是我喜欢动荡不安定的生活,愿意生活中每一个时刻要求我献出我的全部勇气、全部幸福和全部健康。”

“那么您又有什么要责备我的呢?”我插入说。

“哦!亲爱的米歇尔,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也差一点做了蠢事,试图宣扬我的信仰!米歇尔,如果说我对别人的赞成或不赞成全都不放在心上,我也不会费心去对别人表示赞成或不赞成。这些话对我没有多大意思。刚才我对自己谈得太多了,这是以为自己的意思已被理解了,使我把话说了开去……我只是要对您说,对于一个没有财产观念的人来说,您好像占有了许多东西,这很重要。”

“我占有了许多什么?”

“要是您用这种语调谈这个问题,那就没什么……但是您不是自己开课了吗?您不是在诺曼底有地产吗?您不是不久前安了家,在帕西住得很阔气吗?您结了婚。您不是快有孩子了吗?”

“喔唷!”我不耐烦地说,“这只不过证明我懂得让自己过一种比您更‘危险’的生活——像您所说的。”

“是的,只不过如此。”莫纳尔克带着嘲讽说,然后突然转过身,向我伸出手:

“好吧,再见;今晚谈到这里为止,再谈也谈不出更有意思的话了。但是,不久再见。”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他。

我忙着关注和操心一些新事情。一位意大利学者向我提到他的新文献已经出版,为了用在我的讲课上,我对新文献仔细研究了一番。我觉得自己第一堂课没有被人听懂,激发我在以后的课中要用不同的更生动的方法阐述;这样我把原先只是作为巧妙假设而试用的东西,被我当成了理论提出来。有多少论证者就是说话不明不白而不被人理解,才有机会显出自己的论证有力!对我来说,我承认我没法分清求助论证的天性中有多少是刚愎自用。我要说明的新内容,因我不容易说清,尤因不容易被人理解,对我来说就显得更加迫切了。

但是语言在行动旁边变得多么苍白无力!梅纳尔克的生活,他的一举一动,不是比我的课堂内容雄辩一千倍么!啊!从那时起,我明白了,古代大哲学家强调道德的教诲,既是言教,更多还是身教!

我们第一次相遇后将近三星期,我家的聚会快结束的时候,我又见到了梅纳尔克。那次宾客来了不少。为了免得每天有人打扰,玛塞琳和我宁可选择星期四晚上门户大开。这样其他日子较容易把门关上。每周四,自称为我们朋友的人登门拜访。家里几间客厅很宽敞,可以接待大批客人,聚会延续到深夜。我想吸引他们来的,主要是玛塞琳的风韵仪态和他们相互交谈的乐趣,因为对我来说从第二次起,就发觉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听的,掩饰不住内心无聊。我从吸烟室踱到客厅,从小客厅踱到书房,偶尔听到片言只语,很少注意,但是像任意张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