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9页)

听了那些令人恼火的批评和不合时宜的赞扬以后,再听到他对我这堂课说的几句话叫我心里舒坦。

“您把您过去崇拜的东西都烧了,”他说,“这很好,您烧得晚了一点;但是火焰倒是更旺了。我还不知道是否对您正确理解了;您使我惊讶。我不是乐意谈话的人,倒很愿意跟您谈谈。今晚跟我一起吃饭吧。”

“亲爱的梅纳尔克,”我回答他说,“您好像忘了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

“哦,是的,”他又说,“看到您敢于坦诚地跟我打招呼,哪儿会想到您已不能那么自由了。”

我害怕伤了他的自尊心,更害怕自己显得软弱,对他说我晚饭后去找他。

梅纳尔克在巴黎没有家,每次来了总是住旅馆。他为了这次逗留把好几个房间布置成公寓;他在那里有自己的仆人,单独进餐,单独生活,墙壁和家具丑陋不堪令他窒息,他在上面盖了几块从尼泊尔带回来的名贵布料,他说,光泽褪尽后赠送给一家博物馆。我兴冲冲急着要见他,当我进门时撞见他还在餐桌上;我对打扰了他用餐表示歉意。

“但是,”他对我说,“我不想吃到一半停下来,相信您会让我吃完的吧。您要是来吃晚餐,我就会请您喝设拉子酒,这是哈菲兹[13]歌唱的酒;但是现在太晚了,这要空腹喝;您至少来点利口酒吧?”

我接受了,想他也会一起喝,然后看到只送来一只酒杯,我惊奇了:

“对不起,”他说,“我差不多滴酒不沾。”

“您害怕发酒疯?”

“哦!”他回答,“恰恰相反!我认为不喝酒是一种更沉的醉;我在醉中保持了我的清醒。”

“您却给别人灌酒……”

他笑了。他说:

“我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有我的品德。我在他们身上发现我的邪恶已很不错了。”

“您至少抽烟吧?”

“也不。这是一种没有个性的、消极的、轻而易举的醉;我在醉中追求的是生命的激奋,不是生命的萎缩。——这事不谈了。您知道我从哪儿来吗?——从比斯克拉。——我知道您不久前在那里呆过,我要循着您的足迹研究。这个瞎了眼的学者,这个书呆子,到比斯克拉又去干了些什么呢?——我这人只是对人家托付的事保守秘密,对我自己得来的消息,我承认我的好奇心是漫无边际的。我于是尽可能到处寻找、挖掘、探听。横冲直撞对我很有用,因为引起了要见您的欲望;以前我一直把您看作循规蹈矩的学者,我知道我现在应该看到……还是您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吧。”

我觉得自己脸红了起来。

“梅纳尔克,我的事您听到什么啦?”

“您愿意知道吗?但是不要怕!咱们两人的那些朋友您都熟悉,也就可以知道我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您的。您的课是不是有人懂,您也看到了吧!”

“但是,”我有点不耐烦地说。“可也没有东西说明我对您比对别人更有话说。得了,我的事您听到什么啦?”

“首先,您病了一场。”

“但是这没……”

“哦!这已经很重要。然后有人对我说您乐意一个人出去,不带书本(这时我开始欣赏您了),或者,当您不是一个人时,更愿意有孩子陪着而不是有妻子陪着……不要脸红,否则我不说下去了。”

“不要瞧着我说吧。”

“有一个孩子——我记得叫莫克蒂尔的……是少有的漂亮,也比谁都能偷和骗,好像有不少事可以说的。我找了他来,用钱收买他的信任,这个您知道并不容易,因为我相信他说自己不撒谎时还是在撒谎……他跟我说到您的事,请您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梅纳尔克这时已经站起身从抽斗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

“这把剪子以前是您的吧?”他一边说一边向我递过来一件生锈、断了尖头、弯曲变形的东西;我不用细看就认出这是莫克蒂尔偷藏的小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