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8页)

“这算是一个长的短篇小说吗?”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问。

大夫以他在外科病房学会的轻巧动作把头从洗脸池里缩回来。“人们说这是个小长篇,”他在镜子前一边擦头油一边说,“可是据我看,还不如说是一部长的短篇。”他用手指抹了点凡士林,擦在头顶上,最后说:

“评论家可能会说这是个短篇,但写得很长。”

在妻子的帮助下,大夫穿上一件白色亚麻布的衣服。人们往往把她错认为是大夫的姐姐,一则她对他照顾得体贴入微,再则她那冷漠的目光令她显得比大夫年长些。希拉尔多大夫临走前把今天请他出诊的人的名单和顺序告诉了她,免得有急事找不着他,然后,又把候诊室指示钟的指针拨了一下:他五点钟回来。

街上热得像蒸笼。希拉尔多大夫在人行道上的阴影里走着,预感到尽管天气闷热,但今天下午绝不会下雨。知了的叫声使码头显得更加寂静。那头死牛已经被人拖出,顺水流走了。腐臭味消失散尽,留下一片真空。

报务员从饭店那边喊了他一声。

“收到电报了吗?”

希拉尔多大夫没有看见电报。

“请告如何发货。阿科凡签署。”报务员把电文背给他听。

他们一同来到邮电局。报务员趁大夫起草回电时打了个盹儿。

“是盐镪水。”大夫用了个不太科学的名词解释说。尽管他预感到下午没有雨,但在起草完电报后还是安慰对方说:“今天晚上也许会下场雨。”

报务员开始计算字数。大夫没去管他,把目光转向发报机旁那本摊开的厚书。他问,那是不是一本小说。

“是《悲惨世界》,维克多·雨果的。”报务员发完报,在抄件上盖了章,拿着书回到栏杆旁。“我想,有了这本书,我们可以消磨到十二月了。”

几年前,希拉尔多大夫就听说这位报务员利用空闲时间通过电报向贝纳尔多·德尔维恩托的女报务员传诗歌。可是不知道他还传小说。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大夫说着,用手翻了翻那本翻阅多遍的厚书,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时那些荒唐念头。“还不如传点小仲马的东西呢。”

“她喜欢这本书。”报务员申辩说。

“您认识她?”

报务员摇了摇头。

“认识不认识,还不是一样,”他说,“她发R的时候,总是一跳一跳的,走到哪儿我也能认出来。”

这天下午,希拉尔多大夫留出一个小时给堂萨瓦斯看病。堂萨瓦斯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腰部以上裹着毛巾被。

“糖块好吃吗?”大夫问。

“是天气太热闹的,”堂萨瓦斯抱怨说,把他那像老太婆一样臃肿的身躯转向屋门,“午饭后,我打过一针。”

希拉尔多大夫在窗前的桌子上打开药箱。院子里知了叫个不停,屋里热得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堂萨瓦斯坐在院子里费劲地挤出一点尿。大夫用试管取了琥珀色的尿样。病人觉得松快些了,一边看着大夫化验,一边说:

“大夫,您多费心吧,在知道这本小说的结局以前,我还不打算离开人世。”

希拉尔多大夫把一片蓝色的药片放进尿样里。

“什么小说?”

“匿名帖。”

堂萨瓦斯用温顺的目光瞅着大夫把试管放在酒精灯的火焰上加热。大夫嗅了嗅,病人用混浊无光的眼睛等待着他的答复。

“正常。”大夫说着把尿样倒在院子里。过了一会儿,他问堂萨瓦斯:“您也惦记着这件事?”

“我不惦记着,”病人说,“不过,我跟日本人一样,看见别人害怕就特别开心。”

希拉尔多大夫准备给他做皮下注射。

“还有,”堂萨瓦斯接着说,“前天有人给我贴了一张。还是那些混账话,什么我的孩子啊,什么毛驴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