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8页)

卡米查埃尔先生洗耳恭听,没有打断她的话。“几年前我们还抱怨说镇上没出过什么大事,”寡妇继续说,“现在悲剧倏地来了,仿佛上帝安排好了,让多少年没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都冒了出来。”

卡米查埃尔先生从保险柜那边扭过头来看了看蒙铁尔寡妇,只见她两肘撑在窗台上,眼睛凝视着对岸。她身穿一件长袖黑衫,用嘴咬着手指甲。

“等雨过天晴,事情就会好起来的。”卡米查埃尔先生说。

“好不了,”寡妇预言道,“祸不单行。您没看见罗莎莉奥·德蒙特罗吗?”

卡米查埃尔先生见着她了。“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他说,“一个人要是听信匿名帖,早晚得发疯。”

“唉!匿名帖呀!”寡妇叹了口气。

“人家也给我贴了。”卡米查埃尔先生说。

寡妇惊愕地朝办公桌走过来。

“给您贴了?”

“给我贴了。”卡米查埃尔先生肯定地说,“上礼拜六,给我贴了一大张匿名帖,内容还挺全,像电影海报一样。”

寡妇把椅子挪到办公桌前。“真卑鄙,”她大声说,“像您那个模范家庭,有什么可以说三道四的。”卡米查埃尔先生一点也不吃惊。

“我老婆是白人。我的孩子各种肤色都有,”他解释说,“您想想看,我有十一个孩子哪。”

“这是很自然的啊。”寡妇说。

“那张匿名帖说,只有那些黑孩子是我的。还把另外几个孩子的父亲列了一张名单。连安息在九泉之下的堂切佩·蒙铁尔也被卷进去了。”

“我丈夫!”

“您的丈夫,还有另外四位太太的丈夫。”卡米查埃尔先生说。

寡妇呜咽起来。“幸亏我的女儿离这儿很远,”她说,“她们都说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光天化日屠杀学生的野蛮国家来。我告诉她们说,做得对。让她们永远留在巴黎。”卡米查埃尔先生把椅子转了一下,他知道,每天令人感到棘手的事又开始了。

“您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说。

“刚好相反,”寡妇抽抽搭搭道,“第一个卷铺盖离开镇子的,准得是我。这些土地,这些整天忙不过来的营生都得丢下。要不是因为这些玩意儿,还不会有眼前这场悲剧。不,卡米查埃尔先生,我可不愿意抱着金盆气得大口吐血呀。”

卡米查埃尔先生打算宽慰她两句。

“您要把担子担起来,”他说,“这笔财产可不能随便扔掉呀。”

“金钱是魔鬼的臭屎。”寡妇说。

“可是您家的钱也是堂切佩·蒙铁尔艰苦创业的结果啊。”

寡妇咬了咬手指头。

“您很清楚,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寡妇回答说,“这笔钱不是好来的。为了这点臭钱,何塞·蒙铁尔第一个遭了报应,临死的时候,连忏悔都没来得及做。”

这句话,她说了不止一次了。

“要说罪魁祸首,当然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她指着镇长高声喊道。这时候镇长正拉着马戏团老板的胳臂从对面的人行道上走过去。“可是赎罪呢,全落到我身上了。”

卡米查埃尔先生离开了寡妇。他把用橡皮筋捆好的一沓沓钞票放到一个纸盒里,站在门口,按字母顺序叫着长工们的名字。

每逢礼拜三,长工们领一次工资。蒙铁尔寡妇听见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但是没有理睬他们的寒暄。她独自一人住在这所有九间房屋的阴森森的宅院里。格兰德大妈就死在这里。何塞·蒙铁尔买下这所宅院时,万万没想到他的遗孀会在这儿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夜深人静的时候,蒙铁尔寡妇到空房里喷洒杀虫药,时常看见格兰德大妈在走廊里捉虱子,于是她就问格兰德大妈:“我什么时候死呢?”同阴间的这种交谈徒然增加了她的不安,因为所有死者的回答都是笨拙而自相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