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第4/17页)

泰德关门的时候,弗朗西丝再次抬起眼看他:他的侧脸和颧骨是绝妙的、完美的鞑靼人的线条。在她看来,关门这一动作隐秘而无情。她知道,他们不可能回到没有改变的时候了。改变已经发生了。

接下来的一切一如往常:舔,压,舌头,身体,挑逗,伤害,安慰,鼓励,殷勤备至。和保罗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怀疑整件事都是骗局,有点像皇帝的新衣之类;怀疑没有人像他们装的那样,真的有那种感受,她和保罗当然也没有。整件事有种糟糕的氛围:道歉、拘谨、尴尬;尤其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还要呻吟,说甜言蜜语,告诉对方自己很快乐。可是不,那不是骗局,都是真的,胜过一切;那些预兆——紧闭的双眼,沿脊柱而行的战栗,所有那些原始的愚蠢行为——也都是真的。

“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她问泰德。

“哦,不会太多的,也许有十来个。”

“可能永远都流行不起来。”

“嗯,在大众中永远都流行不起来。”

架子之间的空间狭小,又有那么多易碎的设备,她怎么没想到把靴子和大衣放下呢?实际上她根本没想到他们会拥抱这么久,这么热烈。她以为他有事要跟自己说呢。

泰德把门打开一点,让外面进来一点光;然后从弗朗西丝手里拿过靴子,放在门外;拿过她的大衣,但是没有放在外面,而是展开,铺在没有地毯的地板上。弗朗西丝第一次见泰德做类似的事情是在春天的时候,在寒冷的、还没有长出树叶的树林里,他脱下自己的风衣,有些笨拙地铺在地上。这个简单的准备动作让弗朗西丝很受感动,他就那样不慌不忙地把衣服铺开、拍平,没有任何问题、任何疑问。直到那时,弗朗西丝才确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温和、平静、有宿命感。泰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跪在地上铺大衣,唤起了弗朗西丝的回忆。同时弗朗西丝又想:如果他想现在做,是不是说周三就不能过来了?周三晚上是他们固定的见面时间。

唱诗班的排练结束后,他们在教堂见面。弗朗西丝会留在教堂里弹管风琴,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大约十一点钟,她会下楼,关灯,然后在后门——也就是主日学校的门口等泰德。他们是在天气变冷的时候想起来这么做的。泰德是怎么跟妻子说的,她不知道。

“都脱了。”

“不能在这儿做。”弗朗西丝说,尽管她知道他们会的。他们从来都是脱掉所有衣服,即便第一次在树林里时也不例外。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那么不怕冷。

他们在学校里只做过一次,就在这间屋子里。那是暑假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科学课教室里的所有木制品刚刚刷过油漆。没有警示牌——暑假里应该不会有人来,要警示牌干什么?等他们终于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油漆味很重。两个人不知道怎么扭动身体,腿就伸到了门口,腿上都沾上了门框上的油漆。幸好那天晚上泰德穿的是短裤(那时在镇上这么穿还很奇怪),这样他就能对格丽塔说实话,说去科学课教室办事的时候腿上沾上了油漆,而不用解释为什么会光着腿了。弗朗西丝不用解释,因为母亲不会注意到这种事。她没有洗掉那块月牙形的油漆(刚好在脚踝上方),而是任它自己慢慢磨掉。看到那块油漆,知道它在那儿,弗朗西丝会很高兴,就像她喜欢上臂和肩膀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和牙印一样。其实穿件长袖衣服就可以轻易把那些伤遮起来,但她通常不那么做。

所以别人会问:“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弗朗西丝就说:“不知道!我很容易碰伤,身上随时都有伤!”她的弟媳阿德莱德是唯一知情的人。一有机会,阿德莱德就会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