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3/4页)

侍者端来了食物。他潇洒地一挥手臂,美食便摆在我们眼前:蔬菜,沙拉,包在餐巾里的滚烫肉卷。

“要咖啡吗?”

我说我想过会儿再喝。戈布尔说他要,并想知道他的酒在哪儿。侍者说,酒正在端来的路上——他的语调暗示出,这酒会送得很慢。戈布尔尝了一口肉糕,面露惊讶之色。“见鬼,不赖嘛,”他说,“客人这么少,我还以为这地方要倒闭呢。”

“看看你的手表,”我说,“这里要到很晚才有人活动。像这种城镇就是这个样子。而且,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

“很晚就对了,”他说,嘴里还一边咀嚼着,“非常非常晚。有时候要到深夜两三点呢。人们那时候才出门拜访亲朋好友。你住在朗齐奥酒店里吧,伙计?”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伙计?我一干起活儿来就会干到好晚。”

我什么也没说。

他抹抹嘴巴。“刚才我说到有人卡在岩石下头,你好像有点不自在。莫非是我看错了?”

我没有搭理他。

“行啊,死不开口,”戈布尔冷笑道,“我本以为,我们也许能一起干点小生意。你体格很壮,也挺能挨揍。可是你什么都不懂。你缺少干我这笔生意所要的东西。在我来的地方,你必须有点脑子才能混得下去。在这儿,你只需要把肤色晒黑,再忘记扣上衣领扣子就行了。”

“有话就给我直说。”我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吃东西很快,尽管他同时也说了不少话。他把盘子从面前推开,喝了几口咖啡,然后从马甲里掏出一根牙签。

“这是一个富裕的城镇,伙计,”他慢吞吞地说,“我研究过它。我下了工夫去了解它。我和许多人谈论过它。他们告诉我,在我们这个美丽的绿色国度里,[4]金钱并非万能的地方只剩下几处,这儿就是其中之一。在埃斯梅拉达,你必须是某个圈子里的人,否则你就什么也不是。如果你想进入某个圈子,被周围的人问候,跟那些上流人士套近乎,你就必须先有一定的阶级地位。在堪萨斯市,有个家伙从非法买卖里捞了五百万。他购置产业,分散投资,大兴土木,建造了城里最好的几幢豪宅。但他不是海滩俱乐部的成员,因为没有人请他加入。于是,他买下了它。他们知道他的身份,他们在举办筹款活动时会狠狠讹他一笔,他有下人伺候,他自己支付账单,他是一个信誉可靠的好公民。他经常举办大型派对,客人却都来自城外的穷乡僻壤,要不然就是一些乞丐、废物,一些常见的人渣,你永远能看见他们围着钱打转。而城里的那些上流人士呢?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个黑鬼罢了。”

这是一番漫长的演说。作这番演说时,他若无其事地瞥了我几眼,朝餐厅周围瞅了一圈,然后舒舒服服地往后靠在座椅上,剔起牙缝。

“他肯定难过死了,”我说,“他们是怎么发现他的钱从哪儿来的?”

戈布尔倾身越过小餐桌。“财政部有个大人物,他每年春天都到这里度假。他碰巧看见了‘钱’先生,而且对其底细一清二楚。话就是从他那儿传开的。你以为‘钱’先生就不会为此难过得要死么?你不了解这些地痞流氓,他们自己挣了那么多黑心钱,然后又装成正派的体面人物。他的心里在淌血啊,伙计。他发现,有些东西他用大捆大捆的钞票都买不到,这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

“你是怎么发现所有这些事情的?”

“我很聪明。我四处奔走。我挖得出底细。”

“只有一件事除外。”我说。

“哪一件?”

“就算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侍者走了过来,端上戈布尔那杯迟到的酒,然后收走了盘子。他递上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