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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等待水壶里的水煮滚的时候,我的目光被一张传单吸引住了,它被扔在办公室回收袋的顶端,袋里还有一叠度假广告小册跟旧的八卦杂志。是城里一家百货公司——这家我不曾光顾——提供的新品特价优惠,“奢华宠爱美甲”价格惊人地降低三分之一。我试着想象奢华宠爱美甲会是什么样子,但想也想不出来。要怎么样将奢华及宠爱带入指甲的修剪及上色呢?我就是无法想象。心头涌现兴奋的感觉,但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查明。我原本就打算好好整理门面,这回就把注意力放在爪子上吧。

近来,我多少忽略了自我改进的计划,为了塞米不幸的意外跟接续的事件而分神,可是该把焦点放回目标上了:那个歌手。我稍微沉浸在骄傲之罪里:我的指甲长得飞快,强韧闪亮。我归因于大量摄取必要的维生素、矿物质跟脂肪酸,它们都来自我规划完善的午餐菜式。我的指甲就是对英国主街上卓越饮食的颂赞。我不是个虚荣的人,顶多在指甲太长时修剪一下,免得输入资料的时候不方便,剪完之后会将尖锐的地方磨平,免得钩到衣料或在洗澡时刮伤皮肤。到目前为止,这已经相当足够。我的指甲总是洁净的——干净的指甲,就像干净的鞋子,是自我尊重的根本。我不是个有型或时髦的人,但总是干干净净;至少这样一来,我在世界上站定位置时,不管这个位置有多平庸,都能高高昂起头来。

我在午餐时间进城去,为了节省时间而在路上吃三明治。事后回想,我真希望自己当初挑的是低调一点的馅儿;在拥挤温暖的车厢里,蛋加水芹也许不是最明智的选择,我和三明治都从同车乘客那里招来不以为然的目光。通常我痛恨在公共场所进食,所以对任何相关人士来说,那段八分钟的车程都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我在美容百货后方找到美甲摊位。美容百货这个广阔的空间里,亮着吊灯,四处是镜子、气味及噪声。我觉得自己好像受困的动物(一头小公牛或是患狂犬病的狗),想象自己急乱狂奔的时候,却被迫进入围栏,我会引起什么样的骚乱?我握拳紧抓那张传单,在我外套口袋里揉成一球。

店名是“Nails Etcetera”(指甲等等的)——这个拉丁字指的是哪些额外的东西,我想不通——店里看来有两个身穿白色罩衫的无聊孩子,放了四张凳子的早餐吧台,一排指甲油,颜色从透明到沥青色,应有尽有。我谨慎地趋上前去。

“欢迎来到‘指甲等等的’,今天有啥需要帮忙的?”较矮的女孩说。我花了片刻才听懂。

“午安。”我以夸张的抑扬顿挫的声调慢慢地说,好让她知道人应该怎么讲话,才能达到有效沟通。她和同伴只是盯着我看,表情夹杂着警觉跟……嗯,主要是警觉。我露出笑容,希望能让她们放下心来。说到底,她们这么稚嫩——也许她们只是实习生,正在等老师回来。

“我想做‘奢华宠爱美甲’,麻烦了。”我说,尽可能清楚地发音。一阵长长静止的停顿,毫无动静。比较矮的那个先回过神来。

“请坐!”她说,指着最近的凳子。她的同伴依然动也不动。较矮的那位(就名牌看来,叫凯西)心神涣散地东奔西走,然后在对面坐下,先放下一只肾形的碗,含肥皂泡的热水在里头晃来晃去,接着将放指甲油的架子转向我。

“想涂什么颜色?”她说。我的视线受到亮绿色的吸引,那个形状和一种亚马孙毒蛙一样,致命而迷你。我将那罐递给她,她点点头。她其实没在嚼口香糖,可是神态很像在嚼。

她拿起我的手掌,将我的十根指尖放进温水里。我一直很留意,确保其他部分不会碰到那种不知名的洗涤剂,害怕刺激到湿疹。我坐在那里几分钟,自觉愚蠢。她则在附近的抽屉里翻找,带着几种不锈钢的工具回来,小心摊放在托盘上。她那个陷入呆滞的同伴终于活过来了,正在另一个工作桌旁和同事滔滔闲聊。我听不出话题为何,可是似乎激发了翻白眼及耸肩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