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4/5页)

有个哲学问题:如果一棵树在森林倒下,四周没人听到,这样它还算是发出了声音吗?如果有个完全孤单的女人偶尔和盆栽对话,那么她就是精神病吗?偶尔自言自语,是完全正常的事情,这点我有信心。我并不期待波莉回答,我很清楚它是个盆栽。

我给它浇浇水,然后继续处理其他的家务事,设想即将到来的那一刻——届时我就能打开笔记本电脑,查询某位帅气歌手是否贴了新信息——脸书、推特,以及照片墙,通往奇异世界的窗口。我把衣服塞入洗衣机时,电话响起了。同一天竟然有访客,还有电话!今天真是个特别的大日子啊,结果是雷蒙。

“我拨了鲍伯的手机,和他解释了情况,他帮我把你的号码从人事档案里挖了出来。”他说。

说真的,难道我整个人就在棕色档案夹里,公然地展示,随时任人翻阅、为所欲为吗?

“这是对我隐私的恶心侵犯,更不要提违反了《数据保护法案》。”我说,“下星期我要跟鲍伯谈谈这件事。”

电话线的另一端一片沉默。

“怎样?”我说。

“噢,对。嗯,抱歉。只是,你说你会打来,但没有,嗯,我现在在医院。我在想,那个……你想不想把老家伙的东西带过来?我们在西栋病房。噢,他叫塞米·汤姆。”

“什么?”我说,“不,不可能,雷蒙。他是个矮小肥胖的格拉斯哥老头,绝对不可能取‘塞米·汤姆’这种名字。”我对雷蒙的心智能力越来越担忧了。

“不,不,艾莉诺——塞米是……塞缪尔的缩写啦,汤姆的拼法是T——H——O——M。”

“噢。”我说,另一阵长长的沉默。

“所以……我刚说了,塞米在西栋,访客时间七点开始,如果你想过来的话。”

“我说我会去,我是个说话算话的女人,雷蒙。现在时间有点晚了,我最好明天傍晚去,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

“当然。”他说,又是一阵沉默,“你想知道他的状况吗?”

“想啊,当然。”我说。这男人的对话技巧真是差劲极了,让整个对话变得万分吃力。

“不大好,状况是稳定了,但蛮严重的,只是让你有点心理准备,他还没恢复意识。”

“既然这样,我想他明天用不到汽水和罗恩香肠了吧?”我问。我听到雷蒙吸了口气。

“哎,艾莉诺,要不要来探病,完全由你自己决定。他不急着拿自己的东西,我想你应该把那些不能久放的东西丢掉。就像你说的,这个可怜的老家伙也无法很快就能自个儿煎东西吃。”

“嗯,没错。事实上,我想害他陷入这种状况的就是油煎的食物。”

“我现在要挂了,艾莉诺。”他说,然后突兀地挂掉电话。真没礼貌!

我进退两难。到医院去看昏迷的陌生人,把汽水留在床头桌上,似乎没什么意义。另一方面,体验一下探病这种事,应该蛮有趣的,而且亲眼看到他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在等救护车的时候,他听我一个人的独白似乎听得津津有味。嗯,这是我个人的判断啦,毕竟他当时没有意识。

我正在思索时,顺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档案资料,翻了过来。边缘有点泛黄,闻起来有公家单位的气味,金属的味道,像是脏脏的档案柜,而且被很多没洗的、不知名的手碰触过。我注意到,纸币也有类似的臭味。

社会福利部

案件会议笔记

1999年3月15日上午10点

案件会议:艾莉诺·奥利芬特(12/07/1987)

出席者:罗伯特·布罗克赫斯特(社会福利部儿童与家庭副处长)、丽贝卡·斯卡查德(社会福利部资深案件负责人)、里德夫妇(寄养照管者)

会议在里德夫妇家中举行,他们的孩子们,包括艾莉诺·奥利芬特,当时正在学校上课。里德夫妇主动要求额外会面来讨论他们对艾莉诺日益加重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