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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上很安静,我一人独坐,老人买的东西装在两个环保袋里,就放在我旁边。我将香肠和橘色芝士丢了,但把牛奶留给自己,我推想这样不算是偷窃,反正他也用不上。对于丢掉其他会坏的物品,我有点疑虑。我确实了解,有些人认为浪费是错的,而经过仔细省思后,我倾向同意。可是我受到的家教让我有非常不同的想法,妈妈总是说,只有佃农和肮脏的小工蚁才会担心这么琐碎的事情。

妈妈说,在自己的家里,我们都是皇后、王妃和印度大君妃,我们有责任过着纵欲者那种享乐与恣意的生活。她说,每餐都应该是感官的美食飨宴,宁可饿肚子也不要将就,用粗糙的饮食污染自己的味蕾。她告诉我,她在九龙的夜市里吃的辣炸豆腐是如何美味,而出了日本之后最棒的寿司可以在圣保罗市找到。她说,她这一生最可口的一顿饭就是炭烤章鱼,是某年夏末傍晚,看着夕阳西下,在希腊纳克索斯岛上一家朴素的港边小餐馆吃的。那天早晨,她亲眼看着渔夫钓起那只章鱼,整个下午她在啜饮茴香酒时,厨房员工则忙着在港口的墙壁上拍打章鱼,要软化它带有吸盘的浅色肉。我一定要问问,她现在在的地方的伙食如何。我想,那里的立山小种红茶和猫舌饼干肯定缺货。

我记得,有一次放学后受邀到同学家,只有我。那次是要“喝茶”,这件事本身就令人困惑。我原本预期要喝下午茶,这种想法还蛮合理的,但她母亲却准备一种提早的晚餐给我们。当时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橘色和米色——有三条发亮的炸鱼条、一坨烤豆,以及烤箱烤出来的浅色薯块。我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更不要说吃过,所以不得不问是什么。隔天,丹妮尔·默恩斯和班上的每个人说了,他们哈哈大笑,叫我“豆豆怪人”(简称“豆怪”,这个绰号流行了一阵子)。无所谓,反正上学的经历是很短暂的。一个爱追根究底的老师建议我去找校护做检查,之后妈妈就判定,那个老师几乎不识字,是个只会一种语言的蠢蛋,唯一值得一提的资格就是急救证书。之后,我就在家自学了。

在丹妮尔家,她母亲给我们每人一份“蒙区邦奇”牌酸奶当点心,我将空盒塞进书包,准备事后好好研究一番。看来这件商品和儿童电视节目有关,讲的是经过动画处理的水果块。他们还说我很怪!对学校的其他孩子来说,我无法聊电视节目,这也是我惹人嫌的原因之一。我们家里没电视,妈妈说电视是阴极致癌物,就是损害智力的癌症,所以我们会阅读或听唱片,如果她心情不错,有时候就一起玩双陆棋或打麻将。

我对冷冻快餐食品很陌生,这点让丹妮尔·默恩斯的母亲大吃一惊,她问我星期三晚上通常吃什么配茶。

“没有固定的东西。”我说。

“可是你通常吃哪类东西?”她问,真心困惑着。

我列举了几样,如芦笋浓汤配水煮鸭蛋跟榛果油,家常法式美奶滋跟马赛鱼汤,蜜汁春鸡及炖煮块根芹,当季的新鲜松露、牛肝蕈薄片佐奶油细扁面。她盯着我看。

“听起来蛮……豪华的。”她说。

“噢,没有啦,有时候只是很简单的东西。”我说,“比方说烤酸面包佐西班牙曼彻格芝士及榅桲酱。”

“噢。”她一边说,一边和小丹妮尔互换眼神。丹妮尔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露出一口嚼烂的豆子。母女两人都没说话。默恩斯太太放了瓶浓稠的红色液体在桌上,丹妮尔用力摇晃那个瓶子,洒了好多在那些橘色及米色的食物上。

当然了,我接受照管之后,很快就认识了新的烹调家族,固定会出现的品牌有贝希婶婶、鸟眼船长,以及班叔叔[8]。现在我单靠气味就能辨别“HP”牌棕酱及“老爹”牌棕酱,像个酱料侍者般。我的旧生活和新生活有许多不同的层面,这就是其中一个,分为火灾前跟火灾后。前一天我早餐还吃着西瓜、羊乳酪以及石榴子,隔一天就得吃抹有人造奶油的现成烤面包。总之,妈妈就是这样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