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总统书[1](第2/5页)

[2],无论是穿便衣的还是着制服的警察,或者,这至少是我们全都无力抗拒逮捕的主要原因。人们可以清楚地意识到国家是错的,可人们却很少坚信自己的纯洁。更不用说,抓捕人和释放人的原为同一只手。因此,人们在获释之后很少会因为遭遇回避而惊讶,也不期待众人的热情拥抱。

这样的期待在这样的情形下注定会落空,因为没有人愿意听人提起罪过和报应之间的复杂关系,而在一个警察国家,英雄行为很大程度上就是向人们提起此事。这会让人彼此疏离,一如任何一种强调美德的举动,更何况英雄永远是从远处打量才最美。总统先生,您提到那些人回避您,这在很大程度上恰恰由于他们认为您就是一个善与恶在其中对峙的试管,他们不愿参与这次试验,因为他们对两者均持怀疑态度。这种身份再次让您成为了一个合适的例子,因为这两种极端在警察国家是相互消解的,因为它们是互为因果的。您没有想象过吗,这些小心谨慎的人会在夜晚对他们的妻子说:“我今天在街上看见哈维尔了。他太高尚了,这不真实。”也许,我再次误读了捷克人的性格?

他们被证实是错了,而您是对的,我再重复一遍,这无关紧要。他们当时剔除了你,因为他们曾为相对主义和利己主义所左右,而在我看来,正是同样的信条帮助他们在如今新的情形下也顺风顺水。作为健康的大多数,他们无疑在您的天鹅绒革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因为这场革命归根结底声张的恰恰是利己主义,就像民主制由来已久的作为。如果事情果真如此,我担心它也的确如此,他们便已经为他们之前过分的谨慎向您还债了,而您如今掌控了一个与其说是您的,不如说是他们的社会。

这里没有任何不当之处。不过,事情也完全可能是另一种结局——当然是对您而言,而不是对他们而言(这场革命能够如此天鹅绒,是因为暴政在当时穿的是毛料而非装甲,否则我就不会有这份权利来评论您的演说了)。因此我想说的是,您在引入不便的概念时,很可能有些词不达意,因为利己主义,无论个人的利己主义还是国家的利己主义,从来都是以他人为代价的。一个更好的概念是人心的庸俗,总统先生,可是这么一来,您的演讲就无法得出一个响亮的结论来了。讲坛会对我们施加潜移默化的影响,尽管我们应该对此进行抵制,无论是否身为作家。由于我并不曾面临您的任务,我此刻便想把您的讨论带至我认为合适的地方。我不知道您是否会赞同结论。

您在第二段的开头说道:“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民主世界的主要噩梦就是共产主义。如今,在它开始像雪崩一般解体的三年之后,它似乎被另一场噩梦所取代,这场噩梦就是后共产主义。”然后,您相当详细地描述了民主世界如今对生态、经济、政治和社会灾难作出的种种反应,而这些灾难的发生地之前却被人们视为风平浪静的地方。您将这些反应与对您带来的“不适”作出的反应相提并论,认为这样的立场会导致“脱离现实,并最终与现实妥协”,“这会导致绥靖政策,甚至助纣为虐。这种立场的后果甚至就是自杀”。

正是在这里,总统先生,我认为您的这个比喻让您露馅了。原因在于,无论共产主义的噩梦还是后共产主义的噩梦都不能归结为不适,因为它过去、现在以及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仍将帮助民主世界让“恶”外在化。而且还不仅仅是民主世界这样做。对于曾生活在这场噩梦里的我们当中的某些人,尤其对于那些与这场噩梦战斗过的某些人,它的存在是一种可观的道德满足之源泉。因为,那些曾与恶战斗或抵抗过恶的人几乎能自动地把自己当做好人,不会再进行自我分析。因此,如今或许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刻:我们和整个世界,无论是民主世界还是非民主世界,应该将“共产主义”这个词从东欧人的生活现实中抹除,这样人们才能意识到,那种现实过去和现在都是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