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我的遗憾(第3/6页)

随后我们在清真寺正上方的一家老式慕尼黑风格的啤酒屋里坐了下来。“这个清真寺里的人都是苏莱曼的追随者,”塔尔库特·厄尔钦指着下面说道,“他们信奉伊斯兰教,但他们不参与恐怖活动。和民族主义者、杰玛莱亭·卡普朗的追随者们不一样,他们从不和土耳其政府发生矛盾。”不过,肯定是我眼中的疑惑以及乱翻杂志的动作让他心生不安,于是他把自己知道的、从警察和媒体那儿了解到的有关卡被杀的情况都告诉了我。

四十二天前,也就是新年第一个星期六的十一点半,卡参加完一个“诗歌之夜”活动从汉堡回来。六个小时的火车旅途之后,他出了车站的南门,但他并没有直接回自己贫民街附近的住处,而是来到了相反方向的凯瑟斯特拉斯大街。他足足花了二十五分钟才从单身男人、游客和醉鬼丛中,从还在营业的性用品商店和招揽客人的妓女堆里挤了出来。半个小时后他在“世界性中心”门口朝右拐,在慕尼黑人大街上刚到马路对面时就被打死了。他很可能是想在回家前到前面隔两家商店的那家名叫“美丽的安塔利亚”的水果店去买桔子。这是附近惟一一家营业到半夜的水果店,它的伙计还记得卡经常在夜里到这儿来买桔子。

警察没能找到目击者。“节日烤肉店”的伙计听到了枪声,不过因为电视和客人的喧闹声,他没能听清开了几枪。清真寺上面的这家啤酒馆的玻璃上全是蒸汽,很难看清外面。卡要去的那家水果店的伙计说他什么也不知道,这让警察们很是怀疑,他们盯了这小子一个晚上,不过却一无所获。案发时,下面一条街上有个妓女正抽着烟等客人,她看到一个人朝凯瑟斯特拉斯大街跑去。这家伙个子不高,穿着黑色外套,皮肤很黑,长得像个土耳其人。不过她也没能更详细地描述这人的面貌。卡倒在人行道上之后,碰巧有一个德国人去了阳台,是他叫的救护车,不过他也没看到凶手。第一颗子弹从卡的后脑射进,从他的左眼射出。另外两颗子弹则打烂了卡心脏和肺周围的血管,穿过了他的前胸和后背,他那件灰色大衣上满是血。

“子弹是从后面射过来的,从这一点来看,应该是在后面跟踪他的人干的。”一位上了年纪、有点啰嗦的警探曾这样说过。也许在汉堡他就开始跟踪卡了。警察也想过其他的可能:情场纠葛或是土耳其人之间的政治报复……卡和火车站周围的地下世界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些店员看了卡的照片,告诉警察说卡偶尔会去性用品商店和那些放色情电影的小影院。既没有人提供线索,也没有来自媒体或其他方面的任何压力,所以过了段时间警察也就停止了调查。

那个上了年纪、一直在咳嗽的警探看上去不像是在调查命案,倒更像是要让人们忘掉这个案子。他约见了一些认识卡的人,可讯问的过程中,更多的是他自己在说。从这个和蔼可亲、对土耳其人抱有好感的警探这儿,塔尔库特·厄尔钦得知,在去卡尔斯之前的八年里,卡有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土耳其人,一个是德国人。我认真地记下了她们的电话号码。从卡尔斯回来后的四年里,卡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联系。

我们冒着雪,静静地走回卡的住处,找到了身材魁梧、很可爱但有点爱发牢骚的女房东。这栋老楼的顶层阴凉而且满是尘土味,房东一边开门,一边愤愤地说房子就要租出去了,如果我们不把里面这些脏东西拿走的话,她就要把它们给扔掉了。打开门以后,房东就走了。卡在这个昏暗、低矮的小房间里住了八年。我一进去就闻到了卡身上的那股味道(我从小就非常熟悉这味道),顿时我便泪满眼眶。这分明就是他母亲亲手给他织的毛衣的味道、他书包的味道、他家中自己房间里的味道,过去我还一直以为这是我不知道的、也没想起来问的某种土耳其香皂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