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死亡之屋(第2/8页)

是啊,人是顽强的!人是能适应一切的动物。我认为这是关于“人”最好的定义。

我们的监狱里一共有二百五十名囚犯,这个数字几乎是固定不变的。有些人进来,有些人期满离开,还有些人死了。他们之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我相信有来自俄罗斯每个省的代表。这里还有外国人,甚至有高加索的山民。所有人都以犯罪的程度加以区分,也就是说,按照刑期的长短来区分。各式各样的罪行,无一遗漏。在整座监狱里,大多数是因民事犯罪而被判劳役的囚犯——他们自称是被“迫害”的。这些被剥夺所有财产与权利的罪犯,是被社会抛弃的渣滓,他们的脸上都被烙上印记,是他们被永远贬黜的证据。他们会先被送去服八至十二年不等的劳役,然后被送到西伯利亚,定居在乡下某处充当垦荒者。

至于那些犯罪的军人,他们的公民权利没有被剥夺,就像一般在俄罗斯的军纪营里一样,他们被遣送到这里的期限相对来说很短,期满后立刻返回原地,被送到西伯利亚常备军营里服役。

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累犯,而且是出狱后几乎立刻就被送了回来,关上“短短的”二十年。这一类人被称为“终身犯”。但“终身犯”并未被剥夺所有的财产、权利。最后,还有一种特殊类别,罪行最严重的罪犯,主要是军人,人数众多。这就是所谓的“特科犯”。这些罪犯从俄罗斯各地被送到这里来。他们认定自己是真正的终身犯,因为他们没有被告知服役的期限。根据法律规定,他们要服比一般囚犯两到三倍的劳役。他们被关在监狱里,随时等着西伯利亚最艰苦的劳役让他们去做。他们对其他囚犯说:“你们有期限,我们是终身在监狱里的。”

后来我听说,这种特科已经被取消了。此外,在我们的监狱中把平民囚犯和军人囚犯分开来,军人囚犯另外组建一个“军纪营”。监狱管理层自然也有所变动。所以,我现在写的都是往事,早已过去的事。……

是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我来说,似乎就像一场梦。我还记得我是如何被送进那座监狱里的。那是十二月的黄昏时分,囚犯们刚做完苦工回来,正准备点名搜身。一位长着大胡子的警官为我打开了这扇陌生屋子的门,我即将要在这间陌生的屋子里生活那么多年,忍受那么多的情感纠结。事实上,若不是亲身经历,我甚至无法对此有所了解。举例来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十年的牢狱生活中,再也无法一个人独处,即便是一分钟也没有,这种遭遇有多么的痛苦和可怕。不是吗?服劳役时始终在卫兵的看守下,和两百个“同伴”在一起。从来没有一次是单独一人的!

然而,我不得不勉强自己习惯它!

罪犯之中有临时犯意的杀人犯、职业杀手、强盗主谋,也有小偷、骗子和流浪汉,专门偷窃路人钱包或在路上行抢的那些人。还有一些很难确定他们是为了什么才被送到这里来的犯人。然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内容就像花天酒地以后,在第二天早晨醒来时那样,令人感到困惑,沉重和痛苦。

通常,他们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去,显然他们努力不去回忆过去的一切。看得出来,有些杀人犯甚至表现得那么快活,从来不在乎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我们可以打赌,他们的良心从来没有受过最起码的谴责。但是犯人当中也有一些阴郁严峻的面孔,他们几乎总是沉默着。在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会谈起自己的事情。好奇心在那里是不流行的,是不合传统、也不被接受的。尽管也许偶尔有些无所事事的人,会把自己的事情讲给其他人听,旁人也只会冷冷地听着。这里没有人能给其他人带来惊喜。“我们也是识字的”,他们经常带着一种奇怪的自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