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谶森林与浪胖(第5/16页)

马海检查了朱大妈的喉咙撕裂伤,伤口不大,血却流不停。他无法处理血流不止的问题,要小学生们轮流压着伤口,直到血停。

到了晚上七点,坐森铁的古阿霞回到山村,她很快找到朱大妈的踪影,顺着地上的血迹找下去,她走到了菊港山庄,然后折回到学校的朱家。孩子们都聚在那,脸上尽是悲凄表情,有几个人看到古阿霞来便在脏兮兮的脸上流下了两道泪水。他们轮流按压朱大妈的伤口,换手时,血液又流出来,年事已高的朱大妈很难愈合伤口。

古阿霞蹲下来看了朱大妈。它的眼神清澈,神情安定,似乎就跟往日一样从容,“它看起来很安详,应该没问题。”

“可是血液一直流,”一个孩子说,“有人下山去找山地人的巫婆,她有神奇的药。”

古阿霞刚刚在山庄听马海说,朱大妈只能靠自愈力了,镇定剂、吗啡或任何药品不会用在动物身上,因为不晓得下一刻谁会从门口横着送进来,而药刚好被猪抢走了。

“浪胖呢?”古阿霞关心那只肇事的狗。

“我们发出通缉令了,抓到那只贱狗,吊起来打死。”赵旻很生气,他强调这只狗在村子里闹了很多案子,死鸡、死猫、死了其中的三姑六婆,都是黄狗干的好事,大家忍无可忍了。

“所以不能原谅浪胖?”

“没错,永远不能原谅它。”学生们气愤难耐。

古阿霞知道,孩子们的愤怒现在无法化解了。她接手照顾朱大妈,施点力压在伤口上方止血。朱大妈面对死亡,呈现了纯美眼神,无尴尬,无挂碍,令人动容,古阿霞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祖母的最后一眼也是如此坚定,便流下泪来。当古阿霞的看顾工作被下个孩子接手时,她发现,自己手上和脸上都湿了,她用满手的鲜血在墙上画了十字架,写上“以马内利”,在旧约圣经中的希伯来文是“上帝与我们同在”的意思。她跪在那向上帝祈求,给予朱大妈生命的勇气,给予孩子们宽宥的能力。

当帕吉鲁来到时,安静的孩子又悲愤起来了。他们询问主人,为什么黄狗如此无情凶狠,敢对朱大妈下毒手?难道它只能残害弱者?帕吉鲁无须解释,多年来他面对了多次相同的问题,黄狗咬死家畜,他付钱了事。村民大会早在两年前有了决议,黄狗再犯,受害家属可以随时动刑把它打死。可是,大家宁愿拿钱了事。

“不能原谅,吊起来打死,”学生们有了决定,“我们不要赔偿。”

“交出它来。”有人大喊。

“一只猎狗永远找得到山猪,就像高砂豹与水鹿没有办法生活在同一棵树下。”布鲁瓦来到现场后这样说。原来是小墨汁下山去部落找巫婆拿药,巧遇布鲁瓦,便一起来了。

布鲁瓦长得有点凶,学生们不敢回应,也深怕他腰间挂的番刀。当布鲁瓦抽出番刀时,学生们惊吓,认为布鲁瓦想给朱大妈一个痛快。他们尖叫,连朱大妈也吓得翻起身,极为激动,颈部的伤口大量喷出血来。

“别杀它。”古阿霞赶紧阻止。

“你们当中有个人点头,我会这样。”布鲁瓦用番刀削掉带来的香蕉茎,用那儿分泌的汁液沾了混合茄冬与血桐等树木烧成的粉末,涂在朱大妈伤口。这是巫婆交代的治疗方法。

学生们期待巫婆药涂上,生命便发亮。朱大妈却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呼吸轻缓。“嘘!它睡着了。”有个孩子要大家安静,瞬间朱家的声响都没了。直到天明前,学生们轮班用手帮朱大妈止血,他们蹑手蹑脚走路,比手画脚讲话,在走廊用桌子拼成床,裹着睡袋与棉被对抗十月的冷温。

凌晨六点,东方天色深紫透青,屋檐滴着整夜湿气凝聚的水滴,王佩芬匆忙地从雾中风景挤出轮廓,来到了校园。她沿走廊跑,泥泞的鞋子害她不小心撞到了学生的桌子床,学生们醒来,起身去看,发现轮到看顾的人早已抱在朱大妈身上睡得很熟,它也是,不再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