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床上的早餐(第2/4页)

身体上来看,我的头疼得厉害,高烧让我处于长时间的嗜睡状态。我瘦弱的小臂每天都要被扎好几针。每三个小时就要被抽血或是输液。很明显,我病得很重。但我真的幸福极了!每天晚上,护士们都温柔地与我交谈,问我是不是好一些了,需要什么,我一整天都有人照顾。我什么都不怕了,觉得自己落入了一只温暖的茧中,把迄今为止这个世界对待我的种种恶意都挡在了外面。几天之后,我看到一个男人推着一个带轮子的桌子朝我这边走来。我很多年后才知道这个奇怪的装备叫作“担架床”。他和另一个同事一言不发,掀起了我的被子,抓住床单的四角,把我转移到了他们的推车上。穿过走廊,拐了很多弯之后,他们打开了一个空房间的门。房间的中央有个铁床,还有个白色的搪瓷床头柜。他们同样娴熟地把我从担架转移到了床上。我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墙是黄色的,到处开裂。我这时听到了莎伏安艾克的声音,还有她的东欧口音。“小女孩来了吗?”她问担架员。她进了我的房间,胳膊下面夹着干净的床单。她重新铺好了我的床,对我笑道:“看着吧,你在这里会很好的。”我很喜欢她的亲切态度,但我一点都不确定她说的是否是真的。想到要一个人待在这个屋子里,我就不太高兴。在大厅里,噪音折磨着我的大脑,但我至少不觉得冷清。于是,在她离开之前,我鼓起勇气问道:“请您别把门关上可以吗?”“当然可以!”她回答我,依然笑容满面。从这天起,我的门就总是开着的。如果看到门要被关上了,莎伏安艾克就会用手抵着把它打开。这位女士就是我的守护天使,她从天而降就是为了治愈我,照顾我,甚至让我能够面对未来。

住进这个新房间的第一晚,熄灯后,我看到棕色的小虫子从地板里出来,往墙上爬。我望着它们,同时在想天花板上有什么吸引它们。为了打发时间,我在脑海里想象着一场赛跑,打赌它们中的一个会先到达天花板。在20世纪60年代末,医院的病房里还没有屏幕,我就靠身边有的东西自娱自乐,比如这些蟑螂。

一天清早,我有了第一批访客。是妇科医生夫妇,我为他们工作了几星期。“您好啊,怎么样了?”她问我。我挺好的。好吧,可能并不是“挺好”,但无论如何,我在医院里过得很开心。

“您还记得什么吗?”

“不,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在回答时,我意识到,自从来了医院,还没有问为什么来。同往常一样,我又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但并没有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感到惊奇。

“早上,您来看我,说头疼。我就给了您一个药片,之后您就继续工作了。”

“我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我们有客人,您和管家一起做饭。”

“啊……”

我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挫败感:我错过了第一次接待工作。他们对我做的菜还满意吗?他们会不会觉得我的连衣裙很漂亮?我永远不会知道了。太可惜了。

“晚餐期间,”她继续说,“您在准备上菜。我按了两次铃,您都没有回应。我于是去了膳食室,看看发生了什么。您盘腿坐在地上,在洗碗机前,还把碗盘都放了进去。”

“我没打碎什么吧?”我问,突然担心自己别做了蠢事。

“没有,没有,您不要担心……您很认真地把盘子放进了滚筒里,您做得很好。”

我想象着那幅画面,根本不相信,觉得她讲的是另一个人。

“我们让您躺在床上,我的丈夫测了您的体温,高烧41度。我们马上叫了救护车,所以您就到博荣医院这儿来了。”

先生和夫人还带来了我的行李箱和我的所有物品。我很高兴,里面还有我的小猫,那是我和妹妹玛丽-弗朗丝仅存的联结。不过,我的天竺葵不见了踪迹。当然,我没向他们表露出来。几分钟后,我看到他们离开了,他们祝愿我“迅速康复”。这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再也看不到那间漂亮的卧室和带有帏盖的床了。我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