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4/7页)

我的脸又发烧了。

“我不敢,”我说,“她也不会愿意说的。”

“目前这一切都让我很难过,菲利普。”他说,“我真希望她没来英国,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好吧,签名吧,后果你自负。”

我捏紧笔,再签上名,他注视着我,脸色平静,神情严肃。

“菲利普,有些女人,往往还是优秀的女人,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却会带来灾祸,凡是与她们有瓜葛的,都会变成悲剧。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但觉得非说不可。”他说完就在那长卷纸上署名作证。

“我想你大概不会等着见见露易丝了吧?”他又说。

“我想就不必了,”我答道,随即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如果你们俩明天晚上有空,过来一起吃饭如何?一起喝点酒祝我生日健康。”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我还不知道明天有没有空,不管怎么样,中午以前我会捎信给你的。”显而易见,他并不大想来看我们,但拒绝我的邀请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对财产移交这件事的反应要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没有严词劝诫,也没有无休止地说教。很可能是他现如今非常了解我,知道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对我有用。从他沉重的神情看得出来,这事对他震动很大,也使他很难过。让我高兴的是他没提家族珠宝,他一旦知道珠宝就藏在我衣橱的菜篮子里,会气昏过去的。

我骑马往回走,想起上次去波得敏见过特里温后也是兴致勃勃回家,一到家却发现瑞纳提在家里,今天不会再有这样的访客了。才三个星期,乡村已是春意盎然,天气像五月一样暖融融的,但我的雇农们像所有的天气预言家一样,摇着头说会有灾害,说晚霜还要降临,花蕾会凋零,干涸土壤下那正在发芽的庄稼会枯萎。然而在三月的这最后一天,即便闹饥荒,发洪水,甚至发生地震,我都不会在意的。

太阳已西沉,映红了西边海湾那静谧的天空,染黑了周围的海水。时近满月,圆圆的月亮挂在东边的山上。我心想,这一切只有在一个男人真正沉醉,完全沉醉于流逝的时光中时,才能感受到。眼前种种,并不似在朦胧状态下,而存在于真正沉醉后的清醒意识里。我来到林中草场,那里的一切都如神话般迷人,那些蹒跚着步履,来到池边小水沟饮水的牲口洋溢着美的色彩,令人着迷。林荫大道附近高大的树枝上,一只只寒鸦在筑巢垒窝,它们扑棱着翅膀在零乱的窝旁忙碌着。房舍和马厩的上空,蓝色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我能听到院子里水桶的碰撞声,男人的口哨声,还有狗窝里传来的小狗吠叫声。所有这一切是我早就熟悉的,从我的孩提时代,我就了解而且迷恋这一切,但今天更具有一种新的魅力。

中午吃得太饱,这会儿一点不饿,但很渴,于是我在院子里猛喝了一通清凉的井水。

看到伙计们在闩后门、关窗户,我就过去跟他们开了几句玩笑。他们知道明天是我的生日,悄悄告诉我说斯考比请人给他画了张像,要送给我,但要绝对保密。说他还对他们说,我必然会把画像挂在门厅里的画框里,和祖先们的画像挂在一起。我郑重其事地向他们保证,那正是我要做的。然后他们三个人互相使劲点点头,在角落里嘀咕了几句,就进了仆人房,随即拿着个包裹走出来。约翰代表他们三人把包裹递给我,对我说:“这是我们大家送的,菲利普先生,我们都迫不及待要给你。”

是一盒烟斗,一共花了他们每个人一个月的工资。我跟他们握手,拍拍他们的背,并信誓旦旦地说,我还正准备下次去波得敏或特路洛的时候一定要买这东西呢,他们听了十分高兴地望着我,眼里流露出极大的喜悦,看到他们这么快乐,我差点傻傻地要哭了。实际上,除了十七岁时安布鲁斯送我的那个烟斗,我什么烟斗都不用的。但以后我要特意把他们每个人的烟斗都吸一下,免得他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