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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是不是身体不适,先生?”他问我。

我或许该告诉他,夫人并非身体不适,而是在发脾气,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摇铃叫威灵顿驾车送她去普利茅斯。

“不是的,”我说,“她头发还没干,你最好让约翰送一份到她房间里去。”

我想这就是男人婚后面对的生活吧。摔上门,然后无声无息。饭只能一个人吃了,到处跑了一整天所激起的食欲,澡盆里的那份轻松,还有炉火边宁静的夜晚,一边看着那双白皙的小手悠然地做着绣品,一边和她闲聊的那份安逸,都慢慢地消失了。我心情愉快地换好衣服,准备吃饭,又兴致勃勃地走过走廊,敲响她的房门,看见她坐在凳子上,身上裹着那件白色晨衣,头发别在头顶,当时心情多好,我们多融洽,多亲密,亲密得让人觉得整个晚上都将在愉快的气氛中度过。可现在呢?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前面放着块牛排,却觉得那不过就是一块跟我毫无关系的皮鞋皮。这会儿,她在做什么?在床上躺着?蜡烛灭了吗?窗帘放下了吗?屋子里是不是一片漆黑?或者,已不在气头上了,是不是眼中的泪水已干,正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房中,吃送上去的饭菜,只是想给斯考比做做样子?我无从知道,也无所谓了,安布鲁斯曾经说过的话是对的,他过去常说,女人是一种聚也匆匆,散也匆匆的人。有一点现在可以肯定,我绝不结婚⋯⋯

吃过晚饭,我来到书房坐下,点上烟斗,将脚搭在火具上,想让自己在饭后的小睡中平静一下心情,这种小睡平常是悠然、恬静、从容的。但今晚,一切都索然无味,我已经习惯了看着她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肩膀微侧,正好让灯光照在她手里的活上,多恩就卧在她脚边,可现在那张椅子莫名地空着。好了,见它的鬼去吧,一个女人何以竟能搅了整个夜晚。我站起来从书架上找了本书,翻了几页。我肯定是打了个盹,因为我再抬起头时,房间角落里那台钟的指针差不多指到九点了,那就上床睡觉吧。火已经灭了,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把狗牵回狗窝——变天了,外面刮着风,飘着零星小雨——然后,我闩上门,回到自己房里。就在我刚要把脱了的衣服扔在椅子上时,我看见了一张字条,就放在我床头桌子上那罐花的旁边。我走到桌边,拿起纸条,读了起来,字条是瑞秋表姐留的。

“亲爱的菲利普,”字条上写着,“如果可能的话,请原谅今晚我对你的无礼,在你的家里,我这么做,实在是令人难以原谅。我并没有什么理由来解释我的言行,只是因为最近这些天里,我很反常,所有的情绪都会随时表现出来。我已经给你的监护人写了封信,感谢他的来信,而且,我将接受那份生活费。感谢你们俩的慷慨与善意,感谢你们为我着想。晚安,瑞秋。”

我把这封信读了两遍,然后放进口袋里,她的骄傲与怒气都已烟消云散了吗?是否这些情绪都随着泪水一起消融了?她接受了那笔生活费真是卸掉了我的一个负担。我曾设想要再去一次银行,作进一步的解释,撤回先前的传票,然后便是与教父的面谈,想象着会有不止一次的争论。整个事情最糟糕的结局就是瑞秋被扫地出门,独自回到伦敦,住在那些简陋的小屋里,教她的意大利语。

我不知道她是否花了很大的努力才写成这张字条,想到她费了很大劲儿才迫不得已这么做,真是难受。从骄傲变为委曲求全?我对她不得不这么做很反感。自从安布鲁斯去世以来,我头一次为发生的一切事怨他。毫无疑问,他应该早作打算的,谁都可能生病,甚至猝死,他应该也知道,由于他没有作出任何安排,他的妻子便生活在我们的怜悯和慈悲中。只要当时给我教父写封信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我想着她坐在波比姑妈的房间里给我写这张字条。不知道她是否已离开那间屋子回去休息了。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沿着走廊走过去,站在她套房旁的拱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