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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像风景画一样空无人车。在迷雾的间隙,他一会儿瞥见一片玉米田,一会儿瞥见蜷伏在风中的红色农舍。在一个蓝色写着“KAI”的标志处,他突然转进一条下坡的道路,开下两段坡道。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码头,几幢低矮的灰色建筑,侏儒一般匍匐在货柜船的甲板之下,入口处矗立着红白相间的标竿,以及好几种不同语言书写的海关公告,但放眼望去,杳无人迹。史迈利停下车,走了几步到栅栏边。红色的按钮大得像茶杯碟一样。他按了一下,刺耳的鸣声让一对苍鹭拍翅飞进白茫茫的雾气中。在他左边,矗立着管状支柱的管制塔。他听见门用力关上与金属环的声音,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制服、蓄着胡子的人影,从铁梯上砰砰走下来。那人对他叫道:“你要干吗?”但没等史迈利回答,就解开木栅,挥手要他通过。柏油与碎石混合的地面,简直像一大片被轰炸粉碎再用水泥黏结的区域,边缘耸立着起重吊架,上方则是雾气未散的苍白天空。再远处,低伏的海洋似乎无法承受如此多的货运而支离破碎。从后视镜望去,海滨小镇高高低低的建筑轮廓,宛如老照片里若隐若现的景色。他望向大海,在浓雾中看见浮标与明灭闪烁的灯光,标示着与东德的海界,以及苏联帝国长达七千五百英里的疆界的开端。那是苍鹭飞去的方向。他在红白相间的圆锥柱中穿梭前进,开到一个堆满汽车轮胎与圆木的货柜场。“货柜场的左边。”柯列兹奇玛先生如是说。史迈利遵照指示缓缓左转,寻找一间老旧的房子,虽然老房子在这倾圮之地简直是不可能有的事。但柯列兹奇玛先生说:“找一间标示着‘办公室’的老房子。”而柯列兹奇玛先生从不犯错。

他颠簸驶过一段铁轨,开向货柜船。朝阳的光束穿透迷雾,让货柜船的白漆发出炫目光芒。他驶进一条巷道,两旁是起重机的控制室,每一间都像是摩登的信号房,每一间都有着绿色的杠杆与大大的窗户。在巷道的尽头,一如柯列兹奇玛先生所言,有一间老旧的锡板屋,顶上搭着高耸如浮雕的山形屋顶,竖着一根表漆剥落的旗竿,杂乱拉进房里的电线,仿佛将房子缠住一般,屋旁有一个老旧的汲水池,底座放着一个锡杯。木门上,褪色的哥德字体写着“BUREAU”(办公室),是法文而非德文。在上方,一行较新的字迹写着“P.K.柏根,进出口”。他在那里当夜班职员,柯列兹奇玛先生说,他白天干些什么,只有上帝和魔鬼知道。

他按了门铃,然后后退几步,让自己明显可见。他的手放在口袋外,也明显可见。他把大衣的纽扣直扣到颈部。没戴帽子。把车停在房子旁边,让屋里的人可以看见车里没人。我独自一人,而且没带武器,他试着这么说,我不是他们的人,而是你这一边的人。他再次按铃,叫着:“莱比锡先生!”一扇较高的窗打开来,一个漂亮的女人睡眼迷蒙地探出头,肩上还裹着毛毯。

“对不起,”史迈利很有礼貌地对她说,“我要找莱比锡先生。有很重要的事。”

“不在这里。”她说,露出微笑。

一个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很年轻,没刮胡子,双臂和胸前都有刺青。他们彼此交谈,史迈利猜他们讲的是波兰文。

“不在这里。”男人颇有戒心地说,“奥图不在这里。”

“我们只是暂时租用的房客。”年轻女人朝下喊道,“奥图破产,搬到他的乡下别墅以后,把这个房子租给我们。”

她把这句话再对她的男人说一次,男人笑了起来。

“不在这里。”他再次说,“没有钱。没人有钱。”

他们享受着这怡人的清晨,相偎相伴。

“你们上次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史迈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