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蓟丛中的驴 9(第4/7页)

这就是一直以来我就应该知道的事:我班上的学生,从十八岁到六十二岁的成年人,认为他们的观点无关紧要。他们拥有的任何观点都来自我们这个世界上的各种媒体。没有一个人对他们讲过他们有权独立思考。

我告诉他们:你们有权独立思考。

教室里安静下来。我说:你们没有必要轻信我对你们说的话,或者别人对你们说的话。你们可以提问题。如果我不知道答案,我们可以在图书馆查到答案或者在这里讨论。

他们互相看了看。耶,这个人在讲笑话哪!说我们不必相信他。嘿,我们到这儿来是为了学英语,好通过考试。我们得毕业。

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解放思想的老师,想让他们在办公室和工厂辛苦工作多日后站起来,想帮助他们冲破束缚,想带领他们到达顶峰,想让他们呼吸自由的空气。一旦他们的头脑中没有了言不由衷,他们就会将我视为救星。

对于这个班上的人来说,即使没有英语老师进行思想说教并用问题烦扰他们,他们的生活也已经够艰难了。

喂,我们只是想从这个地方毕业。

研究论文被证明是无法抑制的抄袭,从百科全书里摘取的关于弗朗索瓦·杜瓦利埃和菲德尔·卡斯特罗的文章。薇薇安用英语和海地法语洋洋洒洒写了十七页关于图森——路维杜尔的文章。看在她辛苦抄写和打字的分上,我给了这篇文章B+。我在扉页写上评语来挽回自己的影响。评语的大意是图森独立思考并因此而痛苦,我希望薇薇安能像他那样独立思考,但是不希望她因此而痛苦。

在发还文章时,我努力说了些赞扬的话,以鼓励作者更多地挖掘主题。

我对自己说,这是这一年的最后一节课。他们都在看表,没人理我。我垂头丧气地向地铁站走去,为自己没能和他们建立某种联系而生气。班上的四位妇女也在地铁月台上等车,她们笑着问我是不是住在曼哈顿。

不。我住布鲁克林,要坐两站地。

之后,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教授不同人闲聊,也不说笑话。

薇薇安说:迈考特先生,谢谢你给的分。这是我在英语课上得到的最高分。你知道,你是个很好的老师。

其他人点点头,笑了。我知道她们只是做出友好的样子。当列车进站时,她们说声再见,然后匆匆沿月台走掉。

我的大学执教生涯在一年后结束。系主任说即使我这份工作竞争激烈,即使拥有博士学位的人写来申请,他还是会放宽规定。但是如果我想继续待下去,我就得拿出证据说明我正在攻读博士学位。我告诉他我没有攻读任何学位。

对不起,主任说。

哦,没关系,我说,然后开始寻找另一份到高中任教的工作。

艾伯塔说我这一生将一无所成,我为她敏锐的观察而祝贺她。她说:别挖苦人了。我们已经结婚六年,你所做的就是从一所学校转到另一所。如果你不定下心来做些什么,很快你就会四十岁,却还不知道人生该往哪儿走。她指了指我们周围的人:开心结婚的、多产的、生活安定的、心满意足的、有孩子的、建立成熟关系的、着眼未来的、好好休假的、参加俱乐部的、打高尔夫的、一起变老的、看亲戚的、做梦要孙子的、支持教会的和考虑退休的。

她的看法我同意但不接受。我给她作了一番关于人生和美国的说教。我告诉她人生就是冒险。也许我生不逢时,我原本应该生活在有科内斯托加宽轮大篷马车的岁月。那时,西部电影里的马车主人——约翰·韦恩、伦道夫·斯科特、乔尔·麦克雷——甩着响鞭,叫喊着:出发!室内交响乐团开始激情演奏,五十把小提琴洋溢着大草原的爱国主义。那是纯粹的马车——火车音乐,小提琴和班卓琴愉快地接受口琴的呜咽。坐在马车夫座位上的人喊着:驾,驾,驾。或者人们走着,赶着马群和牛群,他们的妻子手握缰绳坐在牛背和马背上。你可以看出有些妻子已经怀孕。你知道,因为你曾在那儿生活。她们会在凶残的阿帕奇人、苏人、沙伊安人的进攻中生孩子。他们会把马车围成一圈,打跑那些给正在分娩的善良的白人母亲带来威胁的大喊大叫的印第安武士。但是,那些头插羽毛、骑在马上的印第安人还是很了不起。你知道印第安人会遭到驱赶,因为每一个白人男子、妇女、儿童,甚至是分娩中的妇女都会用来复枪和左轮手枪连续射击,会抡擀面杖,会甩长柄平底锅。他们打败了讨厌的印第安人,因此马车队能够再次向前推进,因此白人征服了这块荒芜的大陆,因此美国的扩张不会遭到蝗虫、干旱、落基山脉或者大喊大叫的阿帕奇人的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