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5/9页)

这种对于他们作为男人和女人分工不同的强调,总是让他感到恼火。他很希望她能够接手照管花园,让他从中解脱,她却不愿意这样做。不但是因为她不喜欢园艺——婚前她关于花的那一番言论确实不虚——更因为她觉得男人需要有样爱好,而园艺非常适合斯通先生,因为他没有什么其他的专长。每天两次(周日三次),他和她面对面坐在饭桌的两端的时刻,让他最能感到压力,结婚前他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压力。她,食物的烹饪者,不停地向他道歉说饭菜上晚了,并且她胃口很好。他可以看出她抹了粉,粉粘在脸颊的汗毛上。进餐过程中,她的唇膏变得油腻,然后变淡,晕染到本没有涂唇膏的地方。在饭桌上想到她的无所事事,为了取悦他而花那么多时间打扮自己,他很害怕他会因此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是,他们之间发生的第一次争吵,却别有起因,一个荒唐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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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斯通先生并不情愿,但他们还是依玛格丽特的建议举办了一次晚宴。这个晚宴在很大程度上是汤姆林森家的复制品。尽管玛格丽特热情高涨地去布置,但对于这栋被主人忽视了多年、长久失修的房子来说,她热情的补救实在是杯水车薪,所以无可避免地,这个宴会显得比汤姆林森家的寒酸些。汤姆林森夫妻也来了,带着恩赐的态度,行为举止中表明他们把自己当作了这桩婚姻的缔造者。来宾包括玛格丽特的各路朋友,有的是她在汤姆林森家认识的,有一两个是伯爵府那个旅馆里的朋友。(他对她真是知之甚少啊!)其中有个高个子、体形硕大、四五十岁的女人,面无表情,毫无吸引力可言。她不说话,也没有人注意她,但是她拘谨地端坐在指定的位子上,显得很满足的样子。

宴会前,斯通先生被要求请一些同事来参加。但他一个合适的人也想不出来。伊文斯、基南、威尔金森,他们都不太合适。伊文斯勉强还行,但是如果他接受了邀请,多半会认为是在帮斯通先生的忙。斯通先生和同事只有工作上的关系,相互间非常友好,但仅限于此。由于他多年来的单身状态,任何上门拜访都被视为对私生活的侵犯,是更适合年轻人的交往方式。斯通先生也不喜欢在办公室以外的场所和同事们打交道。刚碰头的时候还能热热闹闹地打招呼,显得大家挺有共同兴趣和话题的样子,但在讲完了办公室里最近的笑料之后,谈话渐渐寥落起来,也没有新的话题跟上,直到有人欢快地提议说:“好吧,我们办公室见。”这种人际关系只有在办公室才能得以维持,它们就像温室的植物,需要人造环境的保护才能得以存活。

所以斯通先生方面请来的客人就只有奥莉薇和格温。他寡不敌众,就连米林顿小姐也不能算他的人。她戴着发套,系着围巾,在玛格丽特的指挥下,喘着粗气,冒着冷汗,已经疯狂地忙了一整天。宴会开始前,玛格丽特让她穿上了新的围裙,戴了新的帽子,这使她兴奋得吁气。那帽子在她的眉毛上方往后倾斜,让她那张上了年纪的娃娃脸显出了一点活泼。斯通先生也不能把格温算作他的人。这个一脸病态、长着青春痘、阴郁的胖姑娘,似乎要向每个人传达她的不耐烦。丈夫和主人这两个新角色已经让斯通先生觉得难以应付了,看到格温的样子,他更是心神不安。

在葡萄酒的问题上——“我认为有一瓶好的博若莱就可以了。”玛格丽特说。在他表示对这个问题没有兴趣参与之后,她就越俎代庖地替他下了决定。因为有酒,就有了祝酒。但是不多,因为只准备了一瓶博若莱,所以每个客人的杯里都只倒了一小点,好像是倒烈性酒那样,这也是汤姆林森家请客的规矩。然后,还是按照汤姆林森家的规矩,男士和女士分开谈话。这项性别隔离政策是由玛格丽特来实施的,她成功而满足地把所有的女士从餐室带走,留下沉默中的斯通先生、汤姆林森和另一位男士(宴会上的性别比例非常不平衡,大多数来客是寡妇)。斯通先生不知道说什么好,汤姆林森看起来有些恼火,正清着嗓子,另一位男士(一个会计师,首席会计师)想要张口讲话,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喉咙里只发出了尖尖的、清嗓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