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周四,米林顿小姐下午放假,斯通先生只得自己开了房门。黑暗中有双深不见底的绿色眼睛,把他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厅里的灯,那活物便嗖地跳下了台阶,在黑暗中移动的似乎只有那双眼睛而已。斯通先生倒退几步,靠在灰扑扑的墙上,举起公文包挡住头。那猫擦着他的裤腿,从仍然敞着的门那儿蹿了出去。斯通先生站着一动不动,等着心跳恢复正常,等那扩散到全身的细微的疼痛感平息下来。他的一只手上还戴着手套,拿着钥匙。

那只猫是隔壁人家的。那户人家是五年前搬到这条街的,斯通先生对他们依旧存有芥蒂。那猫刚来的时候还是只小猫崽,给小孩子们养着玩儿的。当它不追逐纸球、乒乓球,对线团也没了兴趣时,便开始跑来破坏斯通先生的花园,因为它的主人家里并没有值得好好挖掘一番的地方。于是斯通先生将对这个家庭的敌意转移到这只猫身上。他养成了下班回家后检查花圃的习惯,在碎石路之间不规则的泥土带上,寻找那动物疯狂刨、挖、埋之后留下的踪迹。“米林顿小姐!米林顿小姐!”他总是这样叫嚷,“拿驱猫胡椒粉来!”上了岁数、体态臃肿、系着长及脚踝的围裙的米林顿小姐,总会匆匆跑出来,拿着一个装着驱猫胡椒粉的大锡罐(一开始他们以为小罐的份量就足够了:商标上画了一只受了惊吓的猫,看了让人对这个产品很有信心),按老规矩在花圃上撒遍胡椒粉,被刨过的地方多撒点,像是要遮掩,而非防范那只猫的侵袭。不多会儿,花圃的颜色就全变了,好像水泥和泥土搅拌在一起,并被撒在植物的叶子和根茎上。

现在,这只猫居然入侵到屋里了。

斯通先生的心跳渐趋正常,急剧的疼痛也消退了,只是刚才的惶恐还留下些许残余,让沉重的辛普森牌外套下的身体略有些飘忽,心里有一种想要立即采取些行动的冲动。他没有去关上大门或打开灯,也没有脱下外套、摘掉帽子,只是把手套和公文包放到门厅的桌子上,便径直走向厨房,在黑暗中打开橱柜,拿出一块奶酪。奶酪还在老地方,包着桑斯博里百货商店的包装纸——米林顿小姐周四早上刚去过商店。他找到一把刀,像准备鸡尾酒小食那般小心地把奶酪切成小方块。他拿着这些小奶酪块,走到院门口。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看了看四周——有些窗户亮着,没有人在窗口张望——然后把这些小奶酪块放了一路,从院门到房门,再顺着铺着地毯、此时已是寒气逼人的门厅一直放到卫生间前的台阶。在卫生间里,他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坐在马桶盖上,手里拿了一根拨火棒,等待着。那拨火棒与其说是为了打猫的,不如说为了自卫。这条街道上猫族横行,他常常会猛然看到一只猫,一动不动地坐在围墙上,所处高度和他的个头齐平。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总是抬起胳膊挡住脸。这动作很没面子,但他无法控制住自己。他害怕这种动物,而且听了太多发狂的猫逼急了袭击人的故事。

门厅里的空气很潮,弥漫到了卫生间。黑暗和沉寂让四周变得更为阴冷。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各种画面:将猫爪子浸在滚烫的油锅里,拎着那动物的尾巴将其甩到人行道上,以及把它扔在开水里剥皮。他从马桶盖上站起来,打开热水龙头。水立刻流了出来。但水是冷的,而且似乎不是很顺畅,扑哧几声之后才慢慢变温,最后终于暖了起来。热水器需要清洗了,他得提醒米林顿小姐。他将盥洗盆装满热水,又在马桶盖上坐下。热水流经水管发出的嗡嗡声消停了,四周重归寂静。

几分钟过去了,或许有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他忽然想起吃奶酪的是老鼠,不是猫。他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关上大门,点燃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