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巴尼亚圣女(第6/20页)

“如果你成为圣女,就没事了,”他对她说,“那个穆斯林不能对任何人开枪,但你必须宣誓永远不找男人。你必须在证人们面前宣誓,对着圣石和十字架。你明白吗?我不想她们把你嫁给那个穆斯林,但是也不想在这里引发更多杀戮。”

把女人卖给穆斯林—这是牧师竭力防止的事。这事令他勃然大怒,因为她们竟然如此轻率地把洛塔尔这种没什么其他价值的女孩或者只生过女儿的寡妇卖掉。

女人们慢吞吞、不情愿地除去了洛塔尔身上繁复的衣物。她们拿出了一条没有穗带的旧男裤、一件衬衫,还有头巾。洛塔尔穿戴起来。一个女人用一把难看的剪刀剪掉了洛塔尔剩余的大部分头发,上面因挂满了饰品非常难剪。

“本来你明天就是新娘子了。”她们对她说。有些人带着哀痛,有些人则带着鄙视。“现在,你再也不可能生儿子了。”

小女孩们捡起剪掉的头发,贴在自己头上,组成各种各样的发结和刘海。

洛塔尔在十二位证人面前宣了誓,证人们当然全是男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他们看上去和女人们一样愠怒。她没有见到那个穆斯林。牧师斥责那些男人说,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情,他将关闭墓地,让他们死后葬身荒野。洛塔尔穿着尚未习惯的衣服,坐在他们的远处。牧师慷慨激昂地说完之后,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站在她的面前。他大口喘着气,许是因为愤怒,许是因为刚才激昂的演说。

“好吧,那么,”他说,“好了。”他把手伸进衣服里,取出一根香烟递给她。上面还带着他的体味。

一位护士端来了夏洛特的晚餐:汤和桃子罐头的便餐。夏洛特打开汤碗的盖子,闻了闻,扭过头去。“走吧,别看着这些剩饭,”她说,“明天再来—你知道故事还没讲完呢。”

我和护士一起走向门口,一进走廊她就说:“那些家里条件差的反而总是爱挑剔。她并不怎么随和,但总让人忍不住有点喜欢。你不是她亲戚,对吧?”

哦,不,我说,不是。

“她搬进来那天才让人惊叹呢。我们正在帮她搬东西,有个人说,啊,你的手镯真漂亮,她立刻就要卖掉它们!她的丈夫也很特别。你认识吗?他们真是怪人!”

不到一周前的一个寒冷的早晨,夏洛特的丈夫戈迪汗曾经独自来到我的书店,还推着满满一车书,都用毯子包着。之前在他们家的公寓,他曾试图把书卖给我,我想,也许这次还是那些书。当时我有些慌乱,不过,现在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我更为坚决。我说,不,我不收二手书,我对这些没兴趣。他猛地点了点头,好像我无须对他说这些,这对我们的谈话没有任何意义。他继续一本一本地把书拿出来,催促我抚摸感受书的装订,坚持说我肯定能注意到插图的精美和出版日期。我一遍又一遍地拒绝,后来发现自己还违背本意地开始道歉。他把我的拒绝理解为针对某一本书,于是就抽出另外一本,热情地向我推荐:“看这本!这本书十分精美,你肯定能看出来。而且这书很有些年头了。一本精美的古书!”

那都是一些旅游书,有些是世纪初的,并不算是古旧,图片粗糙暗淡,称不上精美。《穿越黑山之旅》、《阿尔巴尼亚高地》、《南欧秘境》。

“你应该拿到古旧书店去,”我说,“福特大街上那家,也不太远。”

他嫌恶地哼了一声,也许是表示他很清楚那书店的位置,或者他早从那里无功而返了,或者这些书很多本来就是从那里来的。

“夏洛特怎么样了?”我诚挚地问道。她以前经常来书店,不过我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她来的时候经常带着小礼物—包着巧克力的咖啡豆,给我补充能量;一块纯甘油的香皂来缓解皮肤的干燥,因为我总是和纸张打交道;一块镶嵌着不列颠哥伦比亚矿石的镇纸;一支能在黑暗中发光的铅笔(这样没电的时候我也能记账了)。她和我一起喝咖啡、谈话、在店里闲逛,我忙的时候则留心不来打扰。风雨大作的秋日黄昏,她经常穿着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件天鹅绒斗篷,撑着一把巨大的旧式黑伞。她称它为自己的帐篷。要是看见我忙着招呼顾客,她就会敲敲我的肩膀说:“我带着帐篷先走了,咱们改日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