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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边车道上,艾丽莎和达米安开着自己的车,欢快地朝我们挥手致意。我有些忌妒地看着他们:我猜他们一定在一边听音乐——他们自己喜欢的音乐,而不是孩子们喜欢的音乐——一边聊天,或者想着自己的事情。我还想象着,没有孩子拖累的艾丽莎可以一个人洗澡,或者跟达米安一起,而不会有孩子跟笑眯眯的保姆跑进来问你那件中国满族面具在哪儿。去卡塔尔克斯,这样的面具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在那里,你要么穿着中国满族人的衣服,要么就别去。“就这样!”尼克补充说。“我光着身子在洗澡,你们没看到吗?快走开!”尼克表示抗议,乌尔苏拉却笑了,这是她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对于我的第二个前夫,这种态度总是会激怒他,但是却总让我觉得好笑。“轻松是优雅的一种,”我说,“轻松快乐地生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你把轻松和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无赖态度搞混了,小布兰卡,全世界都能愚弄你。”他说。

为了让这趟旅程不那么漫长,我们决定半路上去汤姆家吃饭。汤姆是达尼尔的父亲,索菲亚很年轻的时候,他们曾是情侣,而分手以后两人也一直是朋友,所以当索菲亚渐渐步入中年,生孩子可能会越来越难时,她决定去找他,并请求他给她一个孩子。而汤姆,那时候已经结婚,生了两个女儿,后来又离了婚。他同意了她的请求,但很明确地表示:虽然他接受这个孩子随他的姓,并承诺经常去探望他,但孩子是索菲亚的,而且只是她一个人的,因为他已经有两个女儿,得经常照顾她们,所以不想再要更多孩子了。索菲亚心怀感激地接受了这个交易,把孩子看成是他赠予的礼物,而汤姆则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他住在一座巨大的房子里,就在一片无垠的旷野中间,在那里,他收容流浪狗并饲养比格犬。如果我可以成为其他人,那么我的梦想之一就是生活在一片被动物环绕的乡村,但是如果附近没有电影院,没有二十四小时开门的超市,没有一大群不认识的人,我会感到烦恼。虽然如此,能去看一大群小狗崽让我跟孩子们一样充满期待。而虽然过一会儿还要继续上路,但能够将卡塔尔克斯公路暂时抛诸身后,变成了一种出人意料的解脱。所有曾跟母亲一起走过的公路都让我痛苦。死亡是如此卑鄙,将我们驱逐到无处立足。通往汤姆家的那条长长的土路安静而偏僻,我边走边想,也许应该收养一条比格犬幼崽。入口处,一块落满灰尘的小牌子上画着几只绿色的活蹦乱跳的狗,写着:比格犬庄园。我们按了门铃,但没人出来。孩子们爬上铁丝网,开始大喊:“汤姆!汤姆!”远远地听到几声犬吠后,突然,一群年龄参差不齐、品种混杂和状态各异的狗朝我们一路小跑过来。看到这些由人类创造或驯化、习惯于囚居在公寓中的动物,享受着即便是稍纵即逝的自由,总让我心情大好。看看它们在太阳下奔跑的纯粹享受:那迎着风的耳朵,伸出的舌头,不停摇动的尾巴。那是生的幸福。幸福无他,即是接受赐予而不问其他。狗群涌向庄园的另一头,孩子们尖叫着,无法控制激动。在狗群后面,有两个男孩子微笑着走过来。他们步子很大,却很放松,仿佛正穿行在高高的麦田里;他们穿着破旧的牛仔裤,睡眼惺忪,青春的身体轮廓充满弹性,目光带着微微的嘲弄,一看就是那种成绩不好,整天在街上晃荡的小青年。我观察着他们如何小心地抽着大烟,叫着每条狗的名字,跟它们嬉戏,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有些忌妒。他们打开铁栅栏让我们进去,并告诉我们汤姆在家,刚睡醒,马上就来。狗群用兴高采烈的跳跃和舔舐欢迎我们,偶尔发出几声叫喊,但立刻就被那两个年轻人制止了。孩子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狗在一起,在犹豫不决了几分钟以后,已经在院里到处乱跑,笑着叫着,身后跟着欢天喜地的狗群。然而有一条狗却始终不离我的左右。这是一条老狗,毛色已经斑驳,能依稀认出是条德国牧羊犬。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它,在狗群的队尾,稍稍落后一些,带着疲惫而悲伤的气质。它也发觉我看到了它,所以靠近了我。任何一个养过狗的人都知道,是狗选择我们,而不是我们选择狗。这是一种类似于人与人之间偶尔产生的惺惺相惜,无声无息,转瞬即逝却无可争议。但是这种信任在狗的身上却能持续一生。我抚摸着它的头。每次我想把手拿开,它就把嘴靠近我的腿,轻轻地推着我要求更多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