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6页)

我们再一次回到街道上,迈开了步子。他咬了一口,猛地停了下来。“哇哦。”过了一分钟,他感叹了一句。紧接着,又是一声“哇哦”。

我笑了。所有人都会记得自己第一次品尝到巴黎味道的瞬间,这就是属于他的那个瞬间。

他舔着手指、扔掉了包装袋,再一次挽起了我的手臂。

路过一家俯瞰塞纳河的漂亮小酒馆,我提议:“我们进去喝上一杯葡萄酒吧。”

时间刚过五点,是上流社会的鸡尾酒时间。

我们在室外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就在一棵盛放着鲜花的栗子树撑开的树荫下。街道对面的河岸上,小贩们在绿色的凉亭里支起了摊位,叫卖着旧油画、老《时尚》杂志封面和埃菲尔铁塔钥匙链之类的东西。

我们分享着用纸包裹着的油腻薯条,嘬着杯中的葡萄酒。一杯变成了两杯,从傍晚坐到薄暮时分。

我已经忘了时间在巴黎能够流逝得多么的轻缓。和这座城市洋溢的活力一样,这里也蕴含着一丝宁静,一丝引人入胜的平和。身处巴黎,手握一只葡萄酒杯,这就是“存在”的意义。

塞纳河畔,华灯初上,公寓的窗户纷纷变成了金色。

“七点了。”于连说。我这才意识到他一路都在计时,等待着。他太美国了。我这个年轻的儿子从不懂得悠闲地坐下,忘乎所以。他这是想让我安下心来。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支付了账单。我们起身之后,一对穿着考究的夫妇各自举着一支香烟坐在我们的座位上。

于连和我挽着彼此的手臂走在塞纳河上最古老的桥梁——“新桥”上。桥的对岸就是西岱岛,昔日巴黎的心脏。巴黎圣母院高耸的粉笔色墙壁看上去如同一只落下来捕食的巨鸟,伸展着华丽的双翅。塞纳河的河岸边映照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金色的光晕被波浪搅得有些变形。

“不可思议。”于连说。的确如此。

我们缓慢地步行穿过了这座修建于四百多年前的优雅的大桥。在河对岸,我们看到一个小贩正在收拾自己的便携式摊位。

于连停下脚步,拿起一个古董雪花玻璃球,倾斜了一下,看着舞动的雪花在玻璃球里翻转,遮住了里面精致的镀金埃菲尔铁塔。

我看着那细小的白色雪花,知道这全都是假的——什么意义也没有——却还是想起了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可怕冬日,那些鞋子上破着洞,身上裹满了报纸和家里所能找到的每一寸布料的日子。

“妈妈,你在发抖?”

“我们迟到了。”我说。于连放下古董雪花玻璃球,领着我再次上路,绕过了等待着进入巴黎圣母院的人群。

酒店位于教堂背后的一条小巷里,隔壁就是巴黎最古老的主宫医院。

“我害怕。”话一出口,就连我自己都被这番坦白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以来,我不记得曾经承认过这一点,即便这多半都是真的。四个月前,当他们告诉我癌症又回来了的时候,恐惧让我哭到淋浴的洗澡水都凉了为止。

“我们不一定要进去的。”他说。

“不,我们一定要进去。”我答道。

我一步一步地迈向前去,直到自己走进了大堂,按照标志的指示来到了四楼的一间宴会厅。

走出电梯,我听到一个男人正拿着麦克风说着些什么,声音被放大的同时也有些变了形。外面的走廊上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名牌,让我想起了一个名叫《专注》的老电视节目。大部分名牌都已经被取走了,而我的还留在那里。

我还认出了另一个名字,那张名牌就放在我的那张下面;一看到它,我的心就微微揪了起来,打了一个结。我伸手拿起我的名牌,撕开背面的胶带,把它贴在我凹陷的胸口上。不过,从始至终,我都在看着其他人的名字,还拿起了第二张名牌,低头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