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第3/5页)

薇安妮看着她,“什么?”

“他们触碰不到我的心,无法从心底里改变我是谁。我的身体……他们在最初的日子里就已经破坏了我的身体,却碰不到我的心,薇。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对你的身体,而你的身体是会复原的。”她想要再多说点什么,也许补充一句“我爱你”,可一阵干咳再一次涌上了她的喉头。一阵喘息过后,她躺了下来,精疲力竭,只能浅浅地、不规律地吸着气。

伊莎贝尔凝视着棉被上的血,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她也曾看到过这样的血迹。她望着薇安妮,看得出姐姐的心头也泛起了同样的回忆。

伊莎贝尔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木地板上,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边发抖一边流汗。

她什么也没有听见,既没有老鼠或蟑螂急促地在地面上奔跑的声音,也没有墙缝里渗水后结成厚厚冰块的声音,更没有咳嗽声或是哭泣声。她缓缓坐起身来,每动一下身体就会畏缩一下,无论动作是多么的微小。哪里都痛——她的骨头、皮肤、脑袋、胸脯——尽管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剩下什么肌肉可以让她感觉疼痛了,关节和韧带却一样酸疼。

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嗒嗒声。枪声。她捂住头,飞快地躲进角落里,低低地蹲了下来。

不。

她在勒雅尔丹,不是拉文斯布吕克。

那只不过是雨点敲击房顶的声音。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感觉有些头晕眼花。她回来已经多久了?

四天?五天?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头柜前,那里的瓷壶旁摆放着一盆温水。她洗干净双手,在脸上拍了拍,然后穿上了薇安妮为她放在那里的衣服——尽管这条连衣裙是索菲十岁时穿过的,伊莎贝尔如今穿起来却还是显得有些肥大。她开始了漫长而又缓慢的下楼之旅。

前门敞开着。屋外,苹果树在大雨中变得模糊起来。伊莎贝尔走到门廊上,呼吸着香甜的空气。

“伊莎贝尔?”薇安妮唤着她的名字走到了她的身边,“让我给你炖点骨髓汤吧,医生说你可以喝些这种东西。”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让薇安妮以为咽进胃里的几勺肉汤就能给她带来什么改变似的。

她步入了雨中。整个世界充满了鲜活的声音——小鸟的鸣叫声、教堂的钟声、雨水重重砸在屋顶和水坑里的声音。狭窄、泥泞的道路上塞满了车——汽车、卡车、自行车。人们按着喇叭,挥着手,与归家的人彼此呼喊着什么。一辆美军卡车呼啸而过,里面满载着面带微笑、朝着路人挥手的年轻士兵。

看到他们,伊莎贝尔这才想起薇安妮曾经告诉过自己,希特勒自杀了,而柏林也遭到了包围,很快就会沦陷。

这是真的吗?战争真的结束了吗?她不知道,也记不起来了。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思绪简直是一团混乱。

伊莎贝尔踉跄着朝马路走去,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脚时已经迟了(如果她弄丢了自己的鞋,会遭到一顿毒打的),可她还是继续前进着。她浑身颤抖、咳嗽不止,已然被雨淋湿,走过了被炸毁后如今改由盟军占领的机场。

“伊莎贝尔!”

她转过身,猛烈地咳嗽着,向手中吐着鲜血。此时此刻,她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了,连衣裙也整个都被淋湿了。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薇安妮问道,“还有,你的鞋子呢?你得了斑疹伤寒症和肺炎,竟然还敢冒雨出来。”薇安妮脱掉自己的大衣,把它围在伊莎贝尔的肩膀上。

“战争结束了吗?”

“我们昨晚聊过这件事情了,还记得吗?”

雨水模糊了伊莎贝尔的视线,沿着她的后背一缕缕滴落了下来。她颤抖着吸入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感觉泪水刺痛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