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课(第4/6页)

“要有证据啊!”有人从后头大声说了句。

阿土嫂重复地说:“我亲目看到了!”

于是那些人和父亲均又转而问小乙,但她只是摇头哭泣。

问而不答,父亲勃然大怒,举掌就要打,阿土嫂适时抓着他暴怒的手。

从那时开始,她就想远远地离家,不再返乡。

父亲的兄弟放了工,也听闻消息骑着摩托或开着车赶来了。眼看事情有扩大的趋势,不知是谁去报了警。天渐暗,蚊子也多,警车汽笛一响,人自然就散去了。

家族里的人聚在她家,大声高谈。伯母和婶婶把她叫去房间仔细问,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没有,鸭都拉咬他的脚。”“可是阿土嫂说有看到。”小乙火大了,“不信就算了。”不理会她们要检查她身体的暗示。她想起小时候,有几位她很喜欢的堂兄表哥常找她玩,就曾多次扮演医生,脱掉她底裤,仔细检查过她的身体了。他们到外地念书多年,很少回家,也都有女朋友了。

小乙听到有人献议,“没法度,只好通知伊老母来处理了。”有人说那就赶快去给伊打个电话。

那一晚,小乙一夜难眠,虽然有养了七八年的黑猫“暗暝”默默地陪她睡。

她想起从小听到伯母婶婶她们挂在嘴上的,许多女人被强奸的传闻,没想到有一天竟差一点发生在自己身上。

十年了,母亲未曾回来看过她。只知道她当初是去投靠小乙的姑姑,她的中学同学,也是最要好的朋友,是家族里最会念书的,甚至考取了教师资格。因为和家里的兄弟打财产官司(祖父留下了几十依格③橡胶园,祖父殁后,祖母坚持只给儿子不给女儿),英殖民的法律让她打赢了,分到她应得的那一份,但也因此和兄弟决裂。她还鼓励姐姐也如法炮制,分到了地卖了,带着现款开开心心随夫南迁新加坡,而她与丈夫北迁槟城,在那里买了房子,教书为生。母亲没别的依靠,只好北上找她。

小乙听说她不久就委托律师南下处理离婚事宜,随即改嫁给一位姑姑介绍的小学老师,短短几年内生了两个孩子,当然再无暇理会她。虽然每年生日和农历新年都会收到她寄来一两张红老虎压岁钱。有时会给她寄张卡片或短笺,但小乙从来不回。她几乎已忘了这个母亲,也很少听人提起她,只依稀听说她也当了老师。

然而此时,小乙只希望母亲能带她离开这里。什么条件她都可以接受。

〔偷故事的人/如果没有皮,牙齿也好〕

天刚亮,母亲就出现在大厅,白底黑螺纹的旗袍。一接到电话,她即向学校请了假,行色匆匆地从槟城搭夜班火车南下。她看来老了些,多了些皱纹,揉着疲惫的双眼,但小乙觉得她还是很美丽。她用力搂着小乙,抚着她的背,在她耳畔悄声说,你长大了,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妈妈来带你离开。声音有点沙哑,不知是哽咽还是感冒。她拖了个蛇皮果斑纹的旧皮箱,推给小乙嘱她准备收拾非带不可的东西。

接着就和前夫谈判,说不管怎样,小乙的名节被搞坏了,不能再留在这地方,那些“三星”④一定会欺负她。学校也不能再去,丑事很快就会传过去,她会成为笑柄。这年龄很敏感,她会活不下去。必须带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母亲显然有备而来,向前夫陈述她想好的计划:再过三年小乙中学毕业,到时申请到台湾念师范大学。她查过了,不用学杂费还每个月有津贴,毕业后回来教书,一世人平平稳稳。她都算过了,接下来每一年的生活费、学费大概要多少,她家有个小房间可给小乙住,其他的就要她父亲帮忙分摊……父亲沉默无语,点点头。拈着前妻抄给他的账户数据,好像都没意见,只是有几分落寞。那画面让小乙感受到父亲猝不及防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