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课(第3/6页)

那“傻仔”平时就在附近溜达,一身破烂衣服好似未曾更换,陈年的尿味汗味粪便,馊水汤汁,还有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脏污,内急时就拉下裤子,张开腿、跨蹲在街边水沟上,露出大屁股,当众就拉出屎来。不会说话,有时会对路过的行人大声呼喝,但他似乎认得自己的家人,会定时到特定人家去取饭喝水。据说他的父母亲是亲兄妹,还是祖父和孙女,反正是胡乱交配的产物。和另外几个变态一样,有时会躲在暗巷里,遇到小女生经过,就褪下裤子,露出那根和公狗一样的东西在那里使劲搓揉,还会笑嘻嘻大喊“喂”,要人家看他干的蠢事。小乙记得那一身恶心的味道,平时也十分留神陌生男人的身影,那天怎么就疏忽了呢?怎会没闻到那股恶臭呢?小乙家在镇的尽头,自成天地,有围墙,果树,但铁门很少拉上。哪会想到这回那白痴竟会跑那么远还闯进来。

她上下学必经那人经常出没的地方。那尘土飞扬的黄土路,两旁开着几间生意清淡的小店,杂货店,冷饮店,脚踏车修理店,早餐店。她往往顺手买个面包当午餐,椰渣的,奶油的,或两个咖喱饺,一个大包;有余钱就再买个冰条,黄梨口味的,或红豆,橘子汁的。她从不东张西望,角隅里常有不想看到的东西,有时是粪便,有时是死猫死狗,当众交配的公狗母狗,玩自己卵叫的咸湿佬。

那天黄昏,气冲冲的父亲提着刀硬拖着小乙去理论,威胁要报警,最后争论的焦点竟集中在小乙是否被“强(奸)到”。小乙气死了,这下完了。

父亲自然拉了阿土嫂去作证,她斩钉截铁地说,她看到了。她看到白痴脱下裤子,露出“硬扣扣”的可怕大家伙,还硬扯掉了小乙的内裤,她什么都看到了

小乙说不出话来,只是掩面痛哭。她知道她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的。她知道一切都完了。这下惨了,不闹没人知,一闹所有的人都在那里乱讲。她第一次想到死。

对方也不甘示弱,男男女女十几个围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那些男的脸孔都有几分相似之处,尤其是不太安分的眼神、随时准备流口水的嘴角(小乙自忖,如果我这样写,老师会不会怀疑我在影射他啊),都是遗传的印记。“傻仔”好像是制造过程中被机器多压了两三下,比较扁,比较宽,比较歪斜。那些不安分的眼睛都不断往她胸腹间烙。平日她走过时,他们也是毫不客气地盯着她的胸臀,好似要在那白校服上烧个洞。

小乙搞不清楚那些人的亲戚关系,从来都不知道那些尘土飞扬的小店都是他们“自己人”的。一个妇人(平时卖雪条倒很和气)特别牙尖嘴利,大声说,我们阿宝虽然头壳生下来就坏掉,有时有会脱裤吓查某囡仔②,三十年来未曾有听讲有备去强奸啥人;她说白痴其实很乖,虽然有时会好奇去掀查某囡仔的裙子,但不会去脱别人的底裤,他自己没穿。

父亲在挥刀吼叫,他一向口才不佳。小乙这才想起母亲,想起很小的时候看过他们吵架,母亲一开口,父亲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像粗硬的破折号——也许因此而经常动手,猛力挥掌,要她闭嘴。

〔薛丁格的猫/有老虎的故事比较好〕

火车站。北上的火车鸣着汽笛。幼小的她紧紧抱着母亲的大腿。母亲穿着黑底小白花长裙,摸摸她的头,亲一亲她脸颊,最终却和父亲合力掰开她幼小的手。她蹲在小乙面前,拭去她的泪水,自己也流着泪说,“妈要去找工作做,带着你没办法。”然后父亲一把把她抱起,母亲提着她的皮箱,上了火车。

大人在吵架,白痴在一旁望着她咧嘴傻笑,一只手搔着处处打结的乱发,另一只手犹起劲地在胯下抓痒,很快那里又鼓起来。哪个长辈猛力在他头上扇了一掌。白痴呀呀呀地怪叫,抚着被拍打处,比手画脚地抗议。那老人又高举着手,白痴头一侧,一闪,往右挪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