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中国生活(第4/8页)

我喜欢跟廖老师学习还有另外的原因。对于任何话题,我只要问问她,就能了解到一些中国主流的态度意见,因为她实在太中国了,而我经常用我们上课的机会来厘清一些我与其他人交道时的见闻。有一阵子,我困惑于中国人对希特勒的着迷——如果你跟老百姓聊到那个元首,人们总是给予好评。那个夏天,在西安,我认识了一个德国学生,许多中国人一旦知道了她来自德国,就变得兴奋,让她很不舒服。

“哦,你来自德国!”他们说道。“希特勒!很好!”

出于好奇,我经常向中国人问到他,许多人给了同样的回答——他犯了错误,但他曾经是个伟大的领袖,为他的国家做了好事。毛主席给中国人留下了对独裁者的好胃口,这似乎很自然,但我还是好奇,我向廖老师问中国人为何对希特勒态度那么积极。跟往常一样,她给了我很大帮助。她说,许多年来,卓别林的“大独裁者”一直在电视上,在戏院里放映;每个中国人都看过。

“你看过吗?”我问。

“当然!”

“多少次?”她停顿一下,数了数。“四次,我想,”她说。“也许更多。”

“那片子怎样?”

“它很棒!我总是喜欢希特勒在片子里演说的样子,像一个疯子。他像这样”——她模仿卓别林模仿希特勒的样子;她挺起肩膀,挥动拳头,下巴高举在空中。

“哇哇哇哇哇!”她叫道,好似在用外语发表演说,然后她格格笑个不停。

“但那片子不是取笑希特勒吗?”我问。

“当然!”

“为什么那么多中国人对我说他的好话?”

“多数人有两个矛盾的观点——希特勒是个伟大的领袖,而他也是个疯子,干了许多可怕的事情。我们同时有这两个观点,你看。而我想人们觉得他是个有趣的角色,所以他们喜欢他。他看上去很有趣。”

也许,中国人对希特勒着迷的最奇怪的一点,乃是他们同时对犹太人非常尊重。在中国人之外,犹太人乃是最好的人——他们乃是极富才智的民族,人们可以从爱因斯坦与马克思的例子中看出。在西安,我曾与一个以色列人一起学习,而教师们以及其他工作人员被他相当地唬了一把。每个人都对他的才智赞叹不已,尽管他事实上不那么聪明,而中文学得尤其烂。但他是犹太人,而所有的犹太人都很聪明;每个人都知道那点,是以他们对他这个特例的真相视而不见。这情形,就跟我的蓝眼睛一样。

这类的观点乃是标准化的,完全可预见,而我在中国住得越久,就越能意识到,在这个意义上,中国不是外面人常说的那么复杂。外国人总是谈着,去认识中国何等困难,这经常是不错的,但也有很多情况下,人们的观点惊人的一致,很容易预测。有一些按键你可以去揿——希特勒,犹太人,日本人,鸦片战争,西藏,台湾——而90%的回答你都可以精确预测到,包括人们会使用的词汇。这很自然,考虑到中国的状况:几乎所有人都属同一种族,这国家孤立了几百年,而现在的教育体系严格的标准化,受到政治控制。

是以很自然的,这情形导致了一些特别奇怪的概念,比如对希特勒的仰慕,或者,对泰国变装者的着迷。这是我在夏天里发现的另一样事儿:你随机问一个中国人关于泰国,几乎所有人都会说一样的事,泰国人因为其人妖而出名。

发现这些普遍的观念很有趣,而有时你可以利用它们。在那个夏天,我妹妹安吉拉与她的斯坦福同事托德厌倦了跟他们的翻译一起吃饭,是以我给了他们一系列话题去娱乐一下生活。托德是犹太人,我告诉他这可是张王牌,不当被浪费。在我离开后,他在单调无趣的饭局上宣布了他的民族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