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9页)

“亲爱的,亲爱的!这已经够了!我们来日方长!我们来日方长!”

及至十二月第一周的周末,我终于相当明显地康复了,我能在房间里缓缓地踱步,能坐在那把宽大的扶手椅子上,用瘦骨嶙峋的手去翻阅那些被我们扔在一旁的魔法学著作。随着我身体的康复,我们的生活重又开始驶入先前的航道,因为我们的探视者一个接一个地销声匿迹了——路泽安·施泰因不来了,他已再也没有什么可咨询的了,那个黑衣医生呢,让我自己给轰出了门,最后,连忠诚的马特维也不来照面了,他与莱娜塔相处得不太顺心。于是,在我们两个人的周围又开始生成了已经为我们所习惯了的空寂,但我觉得,如今这空寂,与我先前所落入其中的那份空虚可是大不一样,似有天壤之别!真的可以去相信,这时在我的头顶是一片新的天空,一群新的星星,而周围的一切物象均被那种神魔之力改造了一番而焕然一新——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地与过去大不一样,不像那时我所感受的那样——先前我也是置身于这四壁之中,但这些墙壁却那样地挤压我,像那打不退轰不走的噩梦一样挤压我!

现在,回想起这个十二月,这个我与莱娜塔就像一对新婚夫妇那样共同度过的十二月,我时刻准备跪下来感谢造物主,如果这一切真是按照他的意愿而发生的,是由我所能承受的那些旨在考验的时刻换来的。但在那些日子里,只有一个思虑执着地萦绕我心头,让我深感不安:我的生命已经到达自己的颠峰,在这颠峰之后它不可能不去开始新的一轮走向波谷的滑坡,我也就像那法厄同(5)——太阳车的赶车人,已经升到天顶但却未能勒住父亲的马儿,我也将必定在陡峭的悬崖上可耻地滑落下来,而重又重重地是跌落到地面上去。一想到这种前景,我便怀着那令人陶醉的争分夺秒的心态,努力以自己的整个身心去吸纳人在颠峰时那全部至上的快乐。我狂热地对莱娜塔说,一个最明智之举——就是我现在就死去,好以一个幸福者与一个胜利者的身份抛下这一生。在这一生中,毫无疑问,在前面还有风雨,等待着我的——当然这已不是头一回——还有一些悲剧性的角色,那戴上了面具的悲哀与失败的角色。

但是,莱娜塔对我所有的这些焦虑不以为然,她这样地回答了我:

“你怎么这样不习惯于幸福!亲爱的,相信我吧,我们还只是站在幸福的大门口,我们远没有穿过幸福宫殿里的第一个大厅呢!我曾经引导你穿过那些充满着磨难与痛苦的地下室,现在我则要导引你去逛逛那弥漫着极乐的宫殿。你只需留下来与我在一起,只要爱着我——我们俩将超越尘世,越升越高!过去的一切这只是我在吓唬吓唬你,但我愿你把那一切都给忘掉,我欲给你整天整天的欢乐,借以偿付那每一秒的痛苦,因为你已经用自己的爱犒赏了我——为我饱受这满是绝望与毁灭的一生的折磨而犒赏了我!”

莱娜塔说这番话时显露了那么一种神态,仿佛她一生都浸泡在幸福的蜜水中,犹如那些不吃不喝只要有空气就能活着的天堂之鸟(6)。

就像莱娜塔在流露她自己的绝望时从不知道有什么限度那样,她在表示其爱情时也从不知道有什么限度,我这个人根本不是那种乘坐着挂有女神维纳斯旗帜的战船,在激情的海洋中作初次航行的新手,但我还是平生头一回遇到这样一种情欲的贪婪。对于这种类型的贪婪者而言,男女欢爱时所有的云雨亲热均显得不够带劲儿,各种姿势的接近与接触均显得不够紧密磁实,全部的欢愉与兴奋总难以填满欲望的深壑。在这种时刻,莱娜塔仿佛真的是孜孜以求对我进行犒赏——对她先前用以回报我的爱情的那份残酷进行补偿——她现在反倒去寻觅那被侮辱与被驱使的激情,沉醉于卑躬屈膝与一味地柔顺。我得做出不小的抵抗,方才不让她去亲吻我的双脚,就像那个玛大肋纳(7)去亲吻基督的脚那样,我得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强行阻止她做出许多出格的举动。对这类举动的内涵,在这部手稿里我还不能付诸笔端形诸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