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9页)

每当我与莱娜塔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俩就都把病情给忘了,因为这时只想着去重申,她爱着我,而我听着这些表白觉得太甜美了,由于这些表白,我的心脏开始那么剧烈地搏击,以致于我都感到伤口的疼痛了。我上千次上万次地询问莱娜塔:“你真是这样地爱我吗?那你先前为什么不对我说这事呢?”——她则上千次上万次地回答我:

“我早就爱上你了,鲁卜列希特,你怎么竟然没发现这事?我常常对你悄悄地嘟哝着这个词:“我爱”。你呢,没听清,总是追问我,我说什么,而我常常就回答说:“就这样,没什么。”我欣赏着你,你的脸,这张严峻与严肃的脸,你的眉毛,这交会到一起的浓眉,你这显示出刚毅果敢的步态,可是,每当你有心来捕捉我的秋波,我的爱意融融的眼神时,我就开始对你谈起亨利希。多少个夜间,如果你是独自一人睡着,我就蹑手蹑脚地溜进你的房间,来吻你的双手、胸口、双脚,同时我又提心吊胆生怕把你给弄醒了!而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也常常上你的房间去,也去吻你的衣物,你的枕头,就是你睡觉时躺在其上的那个枕头。但是,难道我还敢表白,说我爱着你——在我向你说过我对亨利希的爱情那些经历之后?我那时总感到,你会鄙视我的,你会认为我的爱一文不值,如果我把这爱抛来抛去,像抛一只皮球那样,从一个人抛向另一个人。咳,可是,你用自己的温柔、自己的忠诚、自己的爱情的力量,那像山洪一样强大无比、不可阻挡的爱情的力量,把我给征服了,难道说,我在这事上有什么过错!”

我询问莱娜塔:

“可是,你却把我打发到那几乎确定无疑的死地?你禁止我去碰亨利希的一根头发,你命令我把胸口送到剑锋底下!要知道,当时的情形,距离他把长剑径直插进我的心脏,已是寸毫之遥!”

莱娜塔回答道:

“这乃是最后的考验,上帝的审判,你还记得吗,在你就要去决斗时,我在祈祷?我在询问上帝,他是否愿意让我爱你。倘若他有这个愿望,即便你在敌手的剑刃底下他也会保全你的性命的。同时,我还想最后一次测试一下你的爱情,它敢不敢——眼对着眼——直面死神。而如果你牺牲了,你知道吗?我当天就会把自己关进修道院的单间居室里去的,因为我要想再活下去的话——只有在你身边!”

我不清楚,莱娜塔的话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情,我完全可以设想,她所讲述的并不完全像真正发生的那样,而是像现在在她心目中呈现出来的过去那样,不过,我当时也顾不上对她的话作出估价,因为我勉勉强强地有点气力去把这些话吸纳到自己心上——就像干枯了的花儿吸吮着雨水的滋润那样。我那时犹如一个乞丐,这乞丐在许多年月中执拗地站在教堂门前的台阶上,苦苦地哀求人家施舍几个可怜的铜子儿,许久许久才能如愿,忽然,吕底亚国王(4)的全部财宝在他面前打开,让他大把大把地去拿取金子、金刚石与蓝宝石。我这个人,曾经洗耳恭听莱娜塔板着像石头一样冷酷的面孔而作出的那些最无情的驳斥,这会儿反倒在自己身上找不出力量去领受她的那份温柔。如今常常不是她的脸上,而是我的双颊被泪水沾湿了。

有一种情形更平添了我们俩亲近时的那种痛苦的甜蜜。这就是体力不支——在好多个日子里我的伤口成了一种障碍,它使我们俩完完全全痛痛快快地委身于我们的激情这一欢乐竟成为不可能的事儿。最初,我身上勉强来了点劲儿,好让我稍稍抬起头,把自己的嘴唇贴到莱娜塔的嘴唇上——她的嘴唇仿佛是一燃烧着的煤块——可我立即被这一弄得精疲力竭,我向后倒下了,跌落在枕头上,喘不过气来。后来,在我已经能够在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莱娜塔必定以其柔顺的执拗制止我那疯狂的冲动,因为当时我极想抓住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去吻她,去亲她,去迫使她与我共同体验男女欢爱的幸福状态中那全部的颤栗。可是,的确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我一心一意欲委身于激情的漩涡那第一个尝试中,力量就背叛了我,鲜血从绷带下面涌了出来,我的眼前开始旋转起那些单色彩的圈子,我的耳边开始呼啸着那单音调的风儿,我的双手松开了,于是,莱娜塔,满含着歉意微笑着,把我平放到床上,给我盖好被单,就像给孩子铺床那样,一边还低声地对我嘟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