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10页)

老实说,我当时被强行套在我头上的谋害人命的紧箍咒弄得昏昏沉沉,平日素有的清醒荡然消失,根本就没顾得上去认真地、严格地审视一下自己的处境。只是在我鼓起勇气准备敲门而抓住门把手——那门把手是一个又厚又重的环,做工相当讲究——那个关头,我才想起:我还没有准备好与亨利希交谈时该说的话,压根儿我还不清楚走进这个富豪家时我要干什么。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去迟疑了,于是,我便怀着那种眼睛一闭就纵身跳入深渊的果断精神,抓起门把手,坚定而响亮地用金属的门环,去撞击金属的门板,当仆人给我打开了大门的时候,我说道,我一定得见到在这座寓所下榻的伯爵亨利希·冯·奥泰勒海姆,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那事情十万火急,不容耽搁。

仆从领我穿过前厅,这里摆放着一些高大的但雅致的书橱,然后登上宽大的楼梯,那楼梯的扶手十分漂亮,接着又穿过一间当门厅用的房间。这房间里挂着的画都是表现各种动物的神姿与情态。最后,我们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来,敲了敲门之后,有人给我打开了那扇小门。这时我看见,面前的房间很狭窄,天花板上有一些浮雕,墙上有雕花的壁缘,房间里到处摆满了木制的读经桌,从这些书桌中站出来并向我走过来一位年轻人,这人衣着很考究,像骑士一样,一身丝绸料子的衣服,袖口有刺绣,胸口有金坠子还有许多细密雅致的金灿灿的小花饰。我明白,这一位——就是亨利希伯爵。

在开口之前的那一片刻,我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我的命运早就以奇妙的方式与他休戚相关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我过去是那么经常尽力设想他的形象,有时认为他是天堂上的精灵,有时把他当成是病态的想象的产物。亨利希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尚且存留着那样蓬勃的朝气,那样旺盛的青春,看上去,这世界上无论什么力量也不可能挫败这份朝气与青春,这情形使局面变得严峻起来,几乎让人望而生畏而使人不禁想起“永恒的青春”的传说,似乎有一种神秘的药水,它能溶解智者大师们在炼金术中炼成的那种石头,而这种药水就可以给人带来“永恒的青春。”(2)亨利希的脸上还没有长出胡子,还有一半的少年稚气,这张脸,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令人震惊:一双蓝色的眼睛深深地坐落在稀稀疏疏的眉毛下面,仿佛是蔚蓝色天空的两块碎片,两片嘴唇,也许过于丰满,其构形无意生成一种微笑,那种就像圣像上的天使嘴角上的微笑,而头发呢,的确像黄灿灿的金线,它们很细,很尖,又很干燥,彼此之间那么奇特地互不纠缠,一根根地竖立在人的额头上,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圣者头上的光环。亨利希的一举一动是那么急促,其速度其神态已经远非是奔跑,而是飞,是飘,要是继续坚持莱娜塔先前的那一说,即他——是天堂上的居民,他借用了人的面目,我也许就真的会看见:在他那儿童似的肩膀后面有一对白天鹅似的翅膀。

亨利希伯爵率先打破了这实际上只是片刻但让人感觉漫长的沉默,他问我,他可以向我提供什么样的效劳——他的嗓音,我在这里还是第一次听到的这嗓音,让我觉得这是他身上最美丽的东西——这是宛如歌唱的嗓音,它轻盈而迅速地穿越了抑扬婉转的乐声的全部音阶。

我把我在思考、推理、判断方面的全部力量都集中起来,我努力流畅而自由地言说,但我甚至都不清楚怎样把我已经说出开头的句子给结束掉——我开始进行那表白我的敬意的一番申述。我说道,我多次听人家把伯爵当成一位卓越的学者去谈论,听说伯爵在青年时期曾潜心探索那些被视为禁区的大自然的奥秘,潜心探究所有隐秘深奥的学说,从毕达哥拉斯(3)与普罗提诺(4)直到我们这个年月的那些导师们;我也说道,那种要认识最高智慧的愿望,自我幼小的童年时代起就深深地吸引着我,植根在我心中难以消除。通过孜孜不倦的、勤奋执着的研究,我也获取了某种理解的高度,但我坚定不移地确信,仅凭个人的努力还是不可能透视那些终极的奥秘,因为,早从希兰——所罗门的那些圣殿的建设者——那个时代起,那些有天分的圣人只是把基本的真理口传给自己的学生;我强调,只有在那像教堂中的神赐一样的社团中,最古老的民族最深奥的洞见才得以代代相传:犹太人、迦勒底人、埃及人与古希腊人的真知灼见就是这样传至后人的,而也只有在这种社团内部的传播中,才有可能企及认识真理的道路上的目标;我说,我知道伯爵是一位很有影响的人物,在这些社团本身的事业中举足轻重,所有这些社团彼此之间都是靠使命的统一、事业的统一而连接在一起的,我今天闯到他这儿来正是要提出一个请求——请求帮我以一个听话的学生身份加入其中的一个社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