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9页)

“我这就告诉你们吧,我的孩子们,这就是你们要走的路程,不过并不很远,你们要去哪儿,尽管就向那儿奔吧,到了那儿你们就可如愿以偿。有一个严厉的人将要恐吓你们而把你们俩分开,但你们俩是捆在一条腰带上的,分不开的。会给你们,会给你们安排那暖融融的床笫的,我的美人儿!”

老太婆又从卜象上解读出什么来,然后挥挥手把我们俩召过去,说道:

“走过来,可爱的小鸟儿,我给你们一种很有妙用的草药:这种草药每年只开一次花儿,绝对的只开一次,就开在伊凡诺夫节(6)前夕。”

我们压根儿未料及她有什么恶意,就走近这女巫师身边。可是,突然间,在她那爬满皱纹的脸上,嘴巴歪斜起来,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就像狗鱼一样,发出乌黑乌黑的亮光,犹如两块煤球。只见她立刻把身子向前方倾斜过来,用她那仿佛是铁钩一般的又尖又硬的手指,一下子紧紧抓住我的上衣。只听见这时她的口中已不再嘟哝,而是像蛇一样,发出咝咝的声响:

“小花花公子,你身上这是什么,是什么呢?就在你的上衣上,也在你的外套上,我的美人儿?这血,它是从哪儿来的呀?这么多的血,它打哪儿来?整个上衣全是血,整个外套也全是血。血,还在流,血腥味现在还有!”

在说出这一席话之际,老太婆那鹰钩鼻子的两孔明显地张开,一个劲儿地吸吮着我们身上的气味,她的整个身子呢,却像筛子一样,前仰后合地晃悠起来,不知道她这动作是由于高兴还是出于恐惧。反正,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蜇,被她这一番乱语胡言弄得很不自在,而莱娜塔则是那样惶恐,顿时在我身旁摇晃起来,眼看着她马上就要踉跄而跌倒在地。于是,我猛地一使劲,从那猢狲坚固的铁爪钳夹中挣脱出来,一回身把桌子推了个底朝天,只见玻璃被击碎,水流出来了,这时我一只手拽住莱娜塔,一只手举着长剑,大吼一声:

“妖婆,滚开!要不我就把你这该受诅咒的身体剖开,就像剖鱼一样!

可那老太婆仍处于发狂发癫的状态,依旧一个劲儿地拽住我们,号叫着:“血!血!”

冲着这喧哗,巫婆的儿子立即闯进屋里,朝我们直奔过来,他先是挥起拳头猛击其母的腿部,将她打倒在地,然后放开嗓门,对我们破口大骂,其用语不堪入耳。我当时就觉得,这类场面对他来说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他分明清楚在这种情形下该如何周旋。我只顾赶紧把莱娜塔拖到户外。可是,一出门我们便置身于人群的包围之中,那包围圈越来越厚实起来——只见那些人像豌豆一样,从四面八方滚涌过来,麇集在眼前,他们忙不迭地盘问着,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呢,使出全身气力强行突围,匆匆奔向存放着我们行李的那户农家。

我毫不迟疑地吩咐立即套马,继续赶路。但是,莱娜塔的愉快神情与健谈好乐的性情整个儿荡然不见了,仿佛有什么人挥起镰刀把她身上那股开朗劲儿给切割了,她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几乎连眼皮也不曾抬起。当我扶她上马坐进马鞍时,她的身体歪斜着,脑袋耷拉着,简直像一根被折断的麦秸儿,缰绳也从她的手中滑落下来。这时的莱娜塔,其举止其行动,应当说,足以使人想起伟大的阿尔贝特那奇妙的机器人(7)。我们就是这样忧郁地走出格耶尔特,走上那通往莱茵河的大路上。

为了使莱娜塔不再相信巫婆的占卜问卦,当时,在路上我就曾试图向她揭示所发生的那一切的真相,描述其荒唐与可笑之处,而开始回忆起我以前所听说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讲述那些预言是怎样未曾兑现,或者,事实上出现的竟是那些与预言者所说的相反的结局:譬如,有一个算命先生曾对詹加列阿佐·维斯康蒂大公(8)预言,说大公不久就要暴卒,而他本人则会长命百岁,可这算命先生很快就被大公处死了;又有一个人遇到自称是有先见之明的术士,那术士对此公说他将葬身于一匹白马蹄子之下,此公听后就躲避任何马,甚至对枣红马、花斑马、乌龙马也避之不及,可是此公后来并非死于马蹄之下,有一回在街上,一个小酒馆的招牌倒在他头上,把他给砸死了,只是那招牌上画着一匹白马;又有一个小伙子,被一茨冈女子指定了他死亡的准确时日,连钟点都预报出来了,于是,那小伙子在自己死期降临之前就一意纵饮作乐,故意把自己所拥有的那笔很丰厚的家产全都挥霍殆尽,及至彻底破产,但这时他的死神并未如期降临。看出自己上当了,那小伙子就举剑自刎而了结了一生——诸如此类的故事,我讲了不少,在严寒的冬天里那漫长的夜晚,山民们围坐在火炉周围时就是以这类故事而聊以自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