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9页)

那村庄上有两种景观立即使我们感到非同寻常:一是村中的所有设施都改建成适合于旅行者在此休息的样子;二是许多与我们往同一方向走的旅行者也都在这里停留下来。我们俩找到一个农家歇下来,在那儿用了早餐,这时我就向这家主妇打听何以出现以上景观,那农妇以自豪与夸耀的口气向我们解释说,她们这个村子上有一个巫婆,这巫婆在方圆几十里地都很有名气,她能用令人惊讶的技艺为人卜卦算命。根据那农妇的说法,不仅仅从附近的乡里每天都有好几十人前来占卜,而且从很远的村庄与城镇,甚至从帕德博恩与韦斯特法里也有很多人来到这里打听自己的命运,这就是由于格耶尔特的巫婆的名声四处远扬,在整个德国的土地上都传开了。

那农妇的这一席话可是产生了巨大的效果。对于莱娜塔,它犹如戏蛇者对蛇吹出的唿哨。莱娜塔出神地听完农妇的讲述,立时就忘掉我们俩一路上所说的全部笑话和全部设想,立即进入那空前激动的状态,一心只想马上就跑去找那巫婆去占卜。我一个劲儿地劝她先休息一会儿,那也是白费劲,她甚至都不愿结束我们每日中午总要用的早中餐(2),就催促我起身而不停地重复道:

“我们去吧,鲁卜列希特,现在就去,要不然等她疲乏了她就不会那么清楚地卜测未来了。”

人家把我们送到村子尽头的一个小屋子门前,整整一群人在这小屋门口等候着:有的站着,有的坐在那横放在地面的圆木上,这情形,就像圣诞之夜人们挤站在教堂门前的台阶上那样。这里的人可谓是三教九流都有,平日里他们是难得麇集在一起的:身着丝绸与天鹅绒的女人们,那是名门世家的太太们,她们是乘坐那车厢门窗严严实实封闭着的载重马车来到此地的;身着清一色的黑衣的,那是山民们;穿着绿色的、腰部束带的长衣的,那是一些猎人;戴着两旁上下弯曲的卷帽的,那是一些农民。在这里甚至可以见到乞丐、小偷以及各色各等的穷困潦倒之辈,在这里能听到前莱茵河地区各地的种种方言,能听到说荷兰语的,有时还能听到外国流浪汉的口音。这情形,颇像在一个小地方停留着一位有权势的公爵,于是在他的下榻处门口就集聚起熙熙攘攘的人群:随从、跟班的,一拨一拨的请愿者纷纷云集。

不得不排队等候,也不得不去听着那就在耳边环绕的交谈,这些交谈着实吸引了莱娜塔,但我却感到很腻烦。不过,在这里我平生头一回看到,世人的偏见犹如无边无际的大海,人们在面临着术师们的魔法力量时,面对着巫婆们的狡黠诡计时,心中滋生出那种恐惧,本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在这种恐惧中竟糅合进那么多幼稚的轻信与无根据的成见。人们在这里谈论着——并且仿佛这已是这种场合里天经地义之举——各种各样的占卜问卦,形形色色的凶兆吉头,奇形怪状的护身符、避邪物、手相、秘密招术、符咒用语。所有的人,不论是衣着华贵的太太们,还是没有斗篷的流浪汉,都以他们在这些招术上的知识而令我大开眼界,使我惊讶不已。我这个人,像每个人一样,在童年都曾有机会看到,女人们赶着母鸡绕着火盆兜圈子,为了是让这些鸡不从家里跑出去,或者,大清早在梳头时她们一有机会就要对留在镜子上的头发啐一口唾液,为的是避免自身沾上什么邪气,我还听说,把“sista,pista,rista,xista”这几个词连续重复十遍,试图以此治愈腰疾,而用“och,och”这样的叹息声,去防备臭虫的叮咬——可这儿在我眼前裂开的则是一道防洪堤坝,形形色色的迷信说法犹如滚滚而下的洪水,马上就要把我吞没。人们争先恐后地议论着,怎样用硫磺去抵御妖惑,又怎样用蛊术把少女给诱惑住——偷偷地塞给她一只癞蛤蟆,怎样用一些小包袱去把吃醋的丈夫的目光给吸引开,又怎样得到咒文,让葡萄的收成更多。人们抢着炫耀他们自己的见识:什么样的袜子可以在女人生孩子时助她一臂之力呀,什么材料造出的子弹可以百发百中呀……听着这些谈论,你就不得不去作这样的寻思:在日常生活中的每一步都有征兆在暗中等候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