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读者朋友(第2/7页)

我不应当(那样一来就会是不公正的)称自己是一位丧失了才能的人,后来,在我拥有过人的记忆力与敏捷的判断力之时,我能不费劲地进入那种对古代与当代一些最深刻的思想家的见识进行思索与评点的状态。我曾有幸了解纽伦堡的数学家伯恩哈德·瓦尔特(7)的一些著作,泰奥弗拉斯特·帕拉塞尔斯(8)博士的那些发现与洞见,更不用说目前还健在的弗洛恩堡的天文学家尼古拉·哥白尼(9)的那些引人入胜的见识了,这一切使我有可能设想,在我们这个幸运的世纪里出现的十分有益的思想活跃,这种已使自由的艺术与哲学复兴起来的思想活跃,将一定会载入未来,一定会进入我们的科学。可是,对于每一个尚且只是按照自己的性灵而意识到自己——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伟大的伊拉斯谟的同时代人,只是一个在人类发展的低谷中行进的旅伴——的人来说,这些深刻的思想家们的卓越见识在目前又不能不是那么让人格格不入的东西。

我这个人一生中,至少,在少年时代——那时是无意识的,在长大成人时——那时则是经历了一番思索了,一向不曾过高地看中新的一代从旧的书本里汲取的知识,一向不曾过高地推崇尚未受到那种对现实的研究所检验的东西。我时刻准备与那个火热的乔万尼·皮克·米兰多拉,与那部辉煌的《论人的尊严》一书的作者一道,去诅咒那些“人们在其中只是以寻觅出一些新的词语为业的学校”。在科隆,大学课堂上的高头讲章着实让我感到兴趣索然。这反倒促使我以更大的兴致钟情于大学生们在课外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在经历了父母身边那种严厉的管教之后,大学生生活中豪放的狂饮,与性情随和的女友们放浪的厮混,通宵达旦的赌博,尤其是赌桌上那种大赢大输,机遇是那么偶然那么神秘地降临而又离去——这一切非常合我的口味,真让我心醉神迷。对于这样的在纵情取乐之中去打发时光的生活方式,我很快就适应了,就像在总体上适应那喧哗的城市生活一样,那生活充满着永不休止的奔波与急匆匆的气氛,这无休止的奔波与急匆匆的气氛构成了我们那个岁月显著的特征。在那些岁月里,这奔波与匆忙,总是促使老人们回忆起善良的弗利德里希大帝(10)时代静谧的时光,总是招来一些老人们那种困惑与愤懑的眼神。那时,我整天整夜地与同学们沉湎于一些恶作剧之中,那些恶作剧并不总是纯洁无瑕的。我们从一个酒馆喝到另一个酒馆,喝得兴致勃勃,开心极了,出来时口中哼着校园歌曲,一路上向一些手工匠人发出挑衅,要找人家打架,喝到后来甚至也不嫌弃那纯伏特加。在十五年之前,人们还不像如今这样流行喝纯伏特加。当年,我们就是那样纵情取乐,即便是夜晚那湿漉漉的黑暗,街道上当路障用的大铁链那叮当当的响声,也不总能迫使我们回去就寝。

差不多有三个冬天我总沉浸于这种生活之中,直到这些让我开心的时刻终于以一件不幸的事故的发生而告终。我从未经受过诱惑的心突然间迸发出对我的女邻居的情欲。她是一个面包师的妻子,她敢爱敢恨,姿色过人——她的双颊,白净如雪,洒满玫瑰花瓣,她的双唇,好像西西里岛的珊瑚石那样鲜艳,如玉的牙齿,犹如锡兰的珍珠那般晶莹——如果用一位写诗的人的语言来说,就应这样描写。这样的一位女子,她面对一个身材标致、口齿伶俐、说笑俏皮的小伙子的时候,是不可能不动心的,可她期待着从我这儿得到一些小小的礼品,而贪爱这些小礼品,正是所有的女人堕落的诱因,犹如大诗人奥维德(11)早就指出的那样。父亲给我寄来的那些汇款,是不够我去满足她那些独出心裁、刁钻古怪的欲求的,于是,我就与我的那些坏得无可救药的同龄人中的一位同流合污了,一同卷入一桩说出来非常不好听的案子里,可是那案子后来还是被曝光了,案发后我面临着被送进市监狱蹲大牢的危险,只是多亏奥特弗利德·格拉尔得一个劲儿地上下说情——此公在科隆城德高望重,对各界颇有影响力,只是多亏智力非常卓越的大教堂神甫赫尔曼·冯·诺因阿尔伯爵(12)亲自出面干预,我才得以免受指控,而改为遣送回乡,在家中接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