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论合用的外表赋予所有工艺品的美,并论这种美的广泛影响(第4/4页)

同一原理,亦即,对体系的同一热衷,对秩序之美,以及对技巧与机关设计之妙的同一珍视,往往也足以使那些有助于增进公共福祉的制度或设施得人欢心。当一个爱国者努力改善任何一部分公共政策时,他的所作所为,未必是出自纯粹同情那些将因此而获益者的幸福。一个热心公益的人所以推动修缮道路的工作,通常不是因为他同情运货商和车夫。当立法机构设立奖励金和其他鼓励措施,以促进亚麻布或毛织布制造业的发展时,它的举措很少是出自纯粹同情那些便宜或精细布料的穿用者,更不用说出自纯粹同情布料的制造者或布商。公共政策的完善,以及贸易与制造业的扩张,本身就是高贵庄严的目标。沉思默想这些目标,使我们开心,凡是有助于促进它们的措施,我们都感兴趣。它们是伟大的统治体系的主要环节,借助于它们,政治机器的各个齿轮似乎运转得比较圆融顺畅。我们以看到或想到如此美丽雄伟的一个体系的完美为乐;我们会焦虑不安,直到我们排除了任何可能干扰或妨害此一体系规律运转的障碍,即使是最不可能造成干扰或妨害的那些障碍,我们也不会放过。然而,所有政府组织体制的价值,全在于它们是否有助于增进它们所统治的那些人民的福祉。增进人民的福祉,是它们唯一的用处与目的。不过,由于某种“体系热”作祟,由于某种对技巧与机关设计的热衷,我们重视手段的程度,有时候似乎更甚于目的,而我们所以热心想要增进同胞们的幸福,与其说因为我们对他们的幸福与否有什么直接的感觉或同情,不如说因为我们想要完善或改进某个美丽与井然有序的组织体系。[4]有一些人,他们有很强烈的爱国心,但在其他方面,却显得对人类的情感非常不敏感。相反,也有一些极为仁慈的人,似乎完全没有爱国心。每个人,在他熟识的朋友当中,都可以找到这两种人的例子。有谁会比那位全球驰名的俄国立法者[5]更没有人性,或更有爱国心?相反,大不列颠的詹姆斯一世,虽然生性和乐善良,然而,对他的国家的光荣或利益,他似乎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你想唤起一个看起来几乎毫无雄心壮志的人奋发向上吗?如果你向他叙述有钱有势的人是多么幸福;如果你告诉他,他们通常有遮阴避雨的屏障,得免日晒雨淋,他们很少挨饿,他们难得受冻,他们很少感到厌倦无聊或缺乏什么东西,那么,你往往将白费工夫。无论你怎样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这种劝勉他的话语,对他几乎不会有什么影响。如果你真想成功打动他的心,那就必须向他叙述,在他们的邸第里,各个房间的布置与安排是多么便利;就必须向他说明,他们的整套马车配备是多么优雅合宜;并且必须向他指出,他们的仆役侍从总共有多少人、分成多少阶级,以及分别担负些什么职务。如果真有什么话可以说动他,那就是这种叙述说明了。然而,所有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有助于遮阴挡雨,有助于他们免去挨饿受冻,免去匮乏与厌倦无聊。同样的,如果你想把公德心灌输到某个似乎对国家利益毫不在乎者的心中,那么,你往往将白费工夫。如果你告诉他,在一个治理优良的国家里,人民会享有哪些优越的好处;如果你告诉他,他们将住得比较好,穿得比较好,吃得比较好,这些理由通常不会给他很深的印象。你将比较可能说动他的是,如果你向他叙述这些好处得以实现的那个伟大的公共政策体系,如果你向他解释,这体系分成好几个部分,其间有什么联系与依存关系,它们彼此怎样互相服从,以及它们整体怎样有益于社会幸福;如果你向他说明,这体系怎样可以被引进到他自己的国家,目前究竟是哪些因素阻碍这体系在那里生根,那些障碍怎样可以被移除,以及统治机器中所有个别的齿轮怎样可以运转得更为圆融顺畅,彼此不会相互摩擦,或互相妨碍各自的运转。在听了这样的一番说教后,很少有人不会觉得自己心里头有某一程度的爱国热正在扰动。他至少会在听到的那一刻,觉得想要移除那些障碍,想要使如此美丽、如此井然有序的一部机器可以动起来。没有什么比研究政治学,亦即,比研究各种不同的公民政府体系,以及其利弊得失,研究我们本国的政治体制、它的处境、它和各个外国的利害关系、它的贸易、它的国防、它为哪些不利的情况所苦、它可能遭遇到哪些危险、怎样移除那些不利的情况,以及怎样预防那些危险等等,更有助于增进爱国心了。因此,各种政策研究,如果公正、合理又可行的话,可以说,是所有理论工作中最有用的研究了。甚至那些最拙劣、最糟糕的政策研究,也并非完全没有它们的效用。它们至少有助于激发人们的公德心与爱国情,鼓舞他们找出种种增进社会幸福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