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论合用的外表赋予所有工艺品的美,并论这种美的广泛影响(第3/4页)

虽然在生病或情绪低落时,这种对每个人都不陌生的沮丧哲学,会这样彻底瞧不起那些伟大的欲望目标,但当我们身体比较健康、心情比较开朗时,我们肯定会以比较愉快的观点看待它们。在痛苦与悲伤时,我们的想象力,似乎被限缩、囚禁在我们自身里,然而在安逸与成功时,它却会自动膨胀、扩大到我们周遭的每一件事物上。这时候,大人物的邸第,以及其中那尽善尽美的合适布置,就会叫我们喜欢得着迷;我们赞叹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合适增进他们的舒服,预防他们感到缺憾,满足他们的希望,排遣与纾解他们种种最琐碎的欲望。如果我们单独考虑所有这些东西所能提供的那个真正的满足,亦即,如果我们把这满足,和合适增进这满足的那种安排的美妙,切割开来分别看待,那么,这满足肯定总是会显得极其微不足道、不值得挂怀。但是,我们很少会以这么抽象超然的眼光看待那满足。在我们想象中,我们自然会把它,和它所赖以产生的那个体系、机器或配置的组织秩序,以及其规则协调的运转状态,搞混在一起。当我们是以这么复杂的观点在考虑富贵的那些乐趣时,我们便会觉得那些乐趣是某种宏伟、美丽与高贵的东西,十分值得我们为了得到它而经常如此轻易付出的那一切辛劳与焦虑。

幸好自然女神是如此这般的哄骗了我们。正是此一哄骗,激起了人类的勤勉,并使之永久不懈;正是此一哄骗,最初鼓舞了人类耕种土地,构筑房屋,建立城市与国家,并且发明与改进了各门学问与技艺,以荣耀和润饰人类的生命;正是此一哄骗,使整个地球的表面完全改观,使原始的自然森林变成肥沃宜人的田野,使杳无人迹与一无是处的海洋,不仅成为人类赖以维生的新资源,而且也成为通往世界各国的便捷大道。由于人类的这些劳动,地球已经不得不加倍提高她的自然生产力,并且维持为数更多的居民。即使有这么一个既骄傲又无情的地主,当他望着他自己的那一大片广阔的田地,完全没想到他的同胞们的需要,只想到他本人最好吃光那一大片田地里的全部收成,那也只是白费工夫的幻想罢了。“眼睛大过肚子”这句庸俗的谚语,在他身上得到最为充分的证实。他肚子的容量,和他巨大无比的欲望完全不成比例;他的肚子所接受的食物数量,不会多于最卑贱的农民的肚子所接受的。他不得不把剩余的食物,分配给那些以最精致的方式,烹调他本人所享用的那一丁点食物的人,分配给那些建造和整理他的邸第,以供他在其中消费那一丁点食物的人,分配给那些提供和修理各式各样没啥效用的小玩意,以装点他的豪华生活气派的人。所有这些人,就这样从他的豪奢与任性中,得到他们绝不可能指望从他的仁慈或他的公正中得到的那一份生活必需品[2]。土地的产出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几乎维持了它所能维持的居民人数。有钱人只不过从那一堆产出物中挑出最珍贵且最宜人的部分。他们所消费的数量,不会比穷人家多多少。尽管他们生性自私贪婪,尽管他们只在意他们自身的便利,尽管从他们所雇用的数千人的劳动中,他们所图谋的唯一目的,只在于满足他们本身那些无聊与贪求无厌的欲望,但他们终究还是和穷人一起分享他们的经营改良所获得的一切成果。他们被一只看不见的手[3]引导而做出的那种生活必需品分配,和这世间的土地平均分配给所有居民时会有的那种生活必需品分配,几乎没什么两样。他们就这样,在没打算要有这效果,也不知道有这效果的情况下,增进了社会的利益,提供了人类繁衍所需的资源。当上帝把这世间的土地分给少数几个权贵地主时,他既没有忘记也没有遗弃那些似乎在分配土地时被忽略的人。最后这些人,在所有土地的产出中,也享受到他们所需的那一份。就真正的人生幸福所赖以构成的那些要素而言,他们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会比身份地位似乎远高于他们的那些人差。在身体自在和心情平静方面,所有不同阶层的人民几乎是同一水平、难分轩轾的,而一个在马路边享受日光浴的乞丐,则拥有国王们为之奋战不懈的那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