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春天的夜晚(第2/3页)

她总是以碎小而急促的步子走路,毫无声息,也从不碰着任何东西,就像把不出声的特性传给了一切物体;她的双手仿佛是棉花做的,使用东西的时候,既轻柔,又仔细。

如果有人提到“丽松姨”这个名字,它在别人的心里决不会引起任何想法,就像有人提到“咖啡壶”或“糖罐”一样。

家里的那条母狗萝特肯定比她更明显地被当作人看待,他们不断地爱抚它,叫它“我亲爱的萝特,我漂亮的萝特,我的小萝特宝贝”。要是它死了,他们会哭得很凶的。

表兄妹的婚礼将在五月底举行。现在,他们在一起,手牵着手,心连着心,目光交织,思绪融合,过得很快活。这一年,春天姗姗来迟。前一阵子,夜里仍下霜,早晨还有雾,天气冷飕飕的,暖意裹足不前,没想到春神突然说来就来。

连着几天天气暖和,阴霾多云,大地之液开始流动,树叶像奇迹般地簇生而出,到处弥漫着嫩芽与早开花朵的香气,令人迷醉晕眩。

几日过去,一天下午,太阳大获全胜,终于晒干了飘浮在天空的水汽云雾,露出了脸盘,照耀着整个大地。它的光芒带着欢乐,洒满了田野,所到之处,无孔不入,渗进花草树木,注入人畜鸟禽。春情躁动的鸟儿,鼓翼拍翅,飞来飞去,互相叫唤招引。让娜与雅克这年轻的一对,被一种美妙的幸福感压得透不过气来,但他们比以前要羞涩胆怯;万物怀春,在他们的血肉之躯里引起了新的战栗,他们因此颇不安宁,两人常整天地并肩坐在大宅门前的长凳上,再也不敢双双到别的地方去,他们用茫然的眼光,盯着大天鹅在池塘里互相追逐。

接着,夜幕降临,他们感到放心了,情绪也平静下来。晚饭过后,在客厅里,他们用臂肘支在大开的窗台上,说着悄悄话。他们的母亲在灯罩的光圈下玩纸牌,丽松姨在给本区的穷人织袜子。

池塘后边,一片高大的乔木林伸展到远方,从大树尚不茂密的叶丛之中,突然露出了一轮明月。它渐渐升起来,穿过投影在它光盘上的树枝,继续在天空中攀登,周围的群星在它面前黯然失色,它开始把一片忧郁的清辉洒遍大地。这飘浮着皎洁与梦幻的清辉啊,对梦想家、诗人与情侣来说是何等的宝贵。

这两个年轻人先是注视着这轮明月,而后,这温柔优美的夜色,草坪上树丛上那朦胧的光辉,都沁入了他们的心脾,他们漫步走到屋外,在那发白的草地上散步,直到那闪闪发光的水池边上。

两个母亲打完了四局纸牌,也就发困了,她们想去就寝。

“该把孩子们叫回来了。”一个这么说。

另一个瞟了一眼,看见皎白的远处有两个身影在慢慢移动,她说:“随他们去吧!外面月色真好!丽松姨会等他们回来的。是吗,丽松?”

老姑娘抬起她惶惑的两眼,怯生生地回答说:

“当然,我等他们回来。”

于是,那两姐妹就上床睡觉去了。

这时,丽松姨也站了起来,把刚编织的活儿、线团与长织针放在安乐椅子的扶手上,她肘臂靠在窗沿上,端详着屋外迷人的夜景。

那一对情人散个步没完没了,穿过草坪,从池塘走到台阶,又从台阶走回池塘。他们手牵着手,不言不语,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躯壳,与这一片从大地中生发而出的诗情画意融为一体。让娜突然看见窗户里灯光映照出来的老姑娘的影子,她说:

“你瞧,丽松姨在看我们。”

雅克抬头远望,说:

“是的,她的确是在看我们。”

他们继续沉浸在梦境中,继续慢慢散步,继续亲亲热热。

但露水已经降洒草地,他们因感到凉意而打哆嗦。

“我们回去吧。”让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