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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田灵机一动,把梁二爷扶到坟前,他跪在地上,模仿母亲的喊魂声:爹妈化身的喜鹊呢,是看到狗娃子回来就来看我么?爹妈化身的喜鹊呢,是看到狗娃子回来就来看我么?爹妈化身的喜鹊呢……

没等他的话说完,人们看见两只喜鹊朝大家频频点头,然后相互对视,发出叽叽喳喳的欢叫声,其中一只大胆地飞过来,扑在他的肩头,另一只迟疑瞬间,也飞过来,歇在他的头上,片刻又飞回坟头。

真是奇啊,我一向是个无神论者,今天也觉得怪异。廷俊扶起他时说。

在爹妈的坟墓下方,有两个坟堆,一个是梁勤的,一个便是梁草的。坟上长满了狗尾巴草,在他的坟尾,有很大一簇蔷薇,眼下已掉尽叶子,露出带刺的枝条。他指着蔷薇问:这是自然生长的,还是谁栽下的?正田说:是妈栽下的,搬房子下山那阵,她把老房子的一丛蔷薇移栽到这里的。

哦。他的心底微微一颤,一股穿越生死的温暖情愫在心中缓缓散开,幸福地弥漫。

干爹,要不把空坟给毁了,免得你看着伤心!解放说。

不,留着它。我以后老了,就葬进去吧!俗话说,叶落归根,这是我最终的归宿呢!爹妈在上,大哥在旁,有亲人陪伴,有蔷薇盛开。多好的墓地,天下就这一小块地方给我留着呢,毁它干啥!

烧完纸钱,暮色越来越浓,一股轻雾从安家山顶飘下来,坟和人都隐进雾里。山下已升起三三两两的炊烟,回巢的鸭子响起嘎嘎的叫声。时光倒流,仿佛几十年前鸡鸭回巢,牛羊归圈,人们回家的某个黄昏。

狗娃子呢,被哪路鬼神请去的狗娃子呢,该回家来啰!

狗娃子呢,被哪路鬼神请去的狗娃子呢,该回家来啰!

狗娃子呢,被哪路鬼神请去的狗娃子呢,终于回家来啰!

母亲的声音隔着时光,仿佛从悠远的冥界传来。两只喜鹊站起来,欢叫着在我们头顶盘旋,最后,向山顶飞去,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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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战斗后不久,连长命令我们抄山间小道撤出了中横山。我心想军长还等着报仇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撤走?军长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来心中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大家小心翼翼地跟着走,没有人敢多问,我们连撤到一个山沟里,那里有一些零星的房屋。老乡能跑的早就跑了,带路的老乡说,这条山沟日本人撤了又来,国军也是来了又撤,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回合了。

有一天连长叫我们集合,队伍前面站着不认识的两名长官。解散时连长叫杨和顺和我留下。我们站在空空的操场上,看着太阳下自己被压缩得很短的影子,心里忐忑不安。连长叫我们收拾东西跟着来人走,说是有特殊任务。杨六娃说,长官我可以带着扁担吗?连长告诉来人,这就是我们的“扁担英雄”,他那家伙打鬼子呀,比大刀还厉害!长官笑了,说:到了那边,这条赫赫有名的扁担呀,恐怕用不上了!杨六娃说,长官,用不上我再扔也不迟呀,万一还管用呢!长官说,那就带上吧!杨六娃连声道谢。我们跟着那两个人走。在另一处军营,有人把我们里里外外全检查了一遍,甚至叫我们脱光衣服,又莫名其妙地叫我们穿上。最后这个队伍集结了很多人,军车把我们运到一个小机场,有人命令我们上飞机。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颠簸使我心惊胆战,双手紧紧抓住座椅,仿佛那是空中唯一可靠的东西!我偷看了一眼窗外,我们像云层里一只笨拙的麻雀,要是摔下去可就连麻雀都不如了。杨和顺悄声问我,我们要去哪里?我仍然看着窗外。杨六娃又问,要是碰见了敌机呢,我们这飞机可要遭殃了。我心里烦得要命,又遇上他的哆嗦,便回敬他,你有扁担啊,碰上敌机你挥舞你的神棍吧!杨六娃眨了两下眼睛没再说话,我则闭上眼睛,既不看窗外,也不想敌机,把心一横,听天由命吧!装作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