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昏庸二帝(第5/20页)

还是《旧唐书•萧俛传》中的记载,说李恒当时已经十分放纵自己,对处理朝政已经不感兴趣,在没有详细审阅“销兵”具体方案的情况下便诏令施行,结果导致那些被遣散的藩镇士兵聚啸山林,成为打家劫舍的强盗。这让朱克融、王廷凑找到了机会,他们重新整合那些被遣散的士卒,和朝廷对抗。而朝廷当时应对不及,临时招募士兵,但因为时间仓促,结果被叛军打败,丢失了河朔地区很多地盘。

通过史料的记载,我们知道“长庆销兵”的失策在于没有安置好那些遣散的藩镇士兵,以至于这些人成为强盗。但是这里边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既然朝廷已经允许他们脱离军队,按说这些人应该回乡务农,从此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才对,为什么这些人不愿意这么做呢?

要想弄清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超越“销兵之术”的范围,从当时的社会状况中寻找答案。

唐朝从建立伊始,推行北朝以来的均田制度,这对于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稳定人心起到了积极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兼并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农民在均田制下授田已经明显不足。可是他们却仍要承担交纳法定租调的义务,还要承担各种徭役、兵役等,农民在种种压力面前,已经到崩溃的边缘,最终只得四处逃亡。

而逃亡的农民就成为了流民,这成为大唐帝国严重的社会问题。流民为了生计,只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依附土地所有者的权贵们,成为他们的庄客和佃户;二是聚啸山林成为强盗;三是应募参加军队,成为职业军人。

三种方式中当兵是很好的出路,但是,当朝廷实营销兵之策却没有很好地安置他们时,这些手中没有土地的人们只得反抗。

早在本次销兵之前,在德宗李适时期,时任黜陟氏洪经纶到河北想要减除魏博镇四万兵马,使其全部归农。当时魏博节度使田悦表面听命,但在背后他却告诉那些被裁减的士兵,说他们当兵已经很久了,本身已经没有土地,现在虽然名为回乡务农,但土地从哪里来,如何养家糊口?

田悦的这番话虽然带有煽动性,但不能否认他的确说出了这些士兵的身份和当兵的缘由。《旧唐书•穆宗本纪》记载,长庆元年二月,萧俛等“不顾远图,乃献销兵之议”。这里所谓的远图只是泛泛地说萧俛等没有远大的眼光和长久的打算,可是没有说出“远图”指的是什么。事实上,当时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做出超越时代的事情。

此外,将朝廷丢失河朔地区完全归结为“销兵”,并不是十分公正的,“销兵”之策固然是其导火索,但河朔地区再次发生叛乱不是一个偶然的突发事件,而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虽然唐宪宗李纯平定藩镇取得成功,但这种成功只是一种表面的统一。当时河北各节度使仍手握重兵,他们只是暂时屈服于朝廷的压力,若朝廷在政策上损害他们的利益,这些藩镇还是会起来反叛。所以,只要藩镇割据的基础存在,这种对抗就不会消除。至于“销兵”在朝廷中所起的作用,只是被朱克融、王廷凑所利用。

总的来看,对于当时的大唐帝国而言,长庆销兵是一个失败的策略,更是一个历史悲剧。因为它不仅使宪宗李纯先前辛苦平定藩镇的大好局面丧失殆尽,更掀起了天下大反叛的浪潮。自此之后一直到大唐帝国灭亡为止,藩镇一直没有消停。作为帝国高级决策者的皇帝李恒以及萧俛、段文昌等人无疑是这场悲剧的主角。

“长庆销兵”是个失败的策略,而且具有历史局限性,但这个策略的出台与当时的党争有着密切的联系。著名的史学大师陈寅恪先生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中指出,宪宗李纯时主张用兵的士大夫,大多属于后来所谓的李党成员,而反对用兵的士大夫则多为李吉甫的政敌,即后来所谓的牛党成员。因此,元和一朝主张用兵的一派始终掌握朝政,所以用兵策略得以实施。等到李恒即位,牛党成员开始得势,于是开始有了“销兵之议”,也就是用兵和“销兵”是李党和牛党成员在对待藩镇态度上斗争的焦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