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六章(第4/6页)

不仅仅是为眼前这一个罪徒而触目伤怀,更是为这世界本身既有的全部罪恶而痛心疾首,他站了起来,拥抱普拉迪尼。“慈悲的圣母已经向我显灵了。你不会死。我宽恕你。但是你必须离开罗马,离开你的家人。你必须在远离罗马的修道院内度过余生,你要全身心地敬奉天主,获得他的宽恕。”

他轻轻地将普拉迪尼推回座椅,挥手示意手下将他带走。这样便皆大欢喜了。教皇对他的赦免将无人知晓,而其他同案犯将被执行绞刑,这样既保全了教廷的威严,又践行了上帝的仁慈。

突然,他内心感受到一种从前罕有的喜悦——这喜悦不管是他的孩子、他心爱的女人还是他为十字军东征备下的金库,都不曾给过他。他感觉他对天主基督的信仰如此纯粹,以至所有的壮丽仪式、所有的权力威严都消失不见,他觉得他好似就是那光明。待这感觉慢慢退去,他心里想,不知道儿子切萨雷是否可以感受到怜悯给人心头带来的这种喜悦。

下一位请愿人跟第一位截然不同,亚历山大内心思忖着,他必须要心明眼亮,决不松口。他不会妥协让步,决不能松懈。这位请愿人别想让他心生一丝怜悯。他把法冠重新戴回头顶。

“我要在这个接待室等着吗?”切萨雷问,但是教皇招手示意他跟自己走。

“你会发现这事儿很有意思的。”他说。

亚历山大为这个请愿人挑选了另一间接待室,这间屋子可没有前一间那么慈悲满怀了。接待室四壁都画着戎装打扮的教皇的画像,教皇挥舞着剑和圣水痛击教廷的仇敌。有的画着圣徒们被异教徒斩首,有的画着耶稣基督头戴荆棘冠冕被钉在十字架上,背景尽是喷涂得鲜亮血红的厅殿。这里是殉道士厅,用来接待第二名请愿人再合适不过了。

带来见教皇的人是威尼斯的名门望族罗莎蒙德家族的头领。他拥有一百艘船只,在世界各地贸易经商。他是个标准的威尼斯人,死守他的秘密,决不对外暴露他的财富。

巴尔多・罗莎蒙德,此人已年逾七十,恭敬地身着黑白两色,却用珍贵的宝石做纽扣。他脸上一副准备要谈大事的严肃表情,当亚历山大还是红衣主教时两人共过事,当时他就是这副表情。

“这么说你认为你的孙女应当被宣布为圣徒。”亚历山大爽朗地说。

巴尔多・罗莎蒙德恭敬地回答:“教皇陛下,如果这是我的意见,那我就太冒失了。是威尼斯人民请愿要把她作为圣徒的。还请教廷官员明查此事,并推进威尼斯人民的诉求。我明白,只有教皇陛下您才有最后批示权。”

亚历山大事前听取了被指定为“信仰的保护者”的主教的汇报,那个主教的职责是调查罗莎蒙德的孙女被宣布为圣徒一事。这是一起非常普通的案例。多莉娅・罗莎蒙德要被宣布为白圣徒,而非红圣徒。也就是说,她被提举为圣徒是基于她一生砥砺德行、基于她如无瑕白玉一般的品德:她过着简朴而贞洁的生活,而且好善乐施,除此之外还有一两桩不太可能是真事儿的奇功伟迹。每年有几百起这样的请命。亚历山大对白圣徒没有多少兴趣,他更喜欢那些为圣母教会而舍生殉命之人——正是所谓的红圣徒们。

证明材料显示多莉娅・罗莎蒙德视她的富贵生活如粪土。她扶助穷人,因为威尼斯没有足够多的穷人——这是一个甚至不允许贫困自由的城市——她走遍西西里的所有小镇收养孤儿。她坚守童贞、简朴节约,最难能可贵的是她无所畏惧,悉心照顾经常遭受瘟疫折磨的平民病患。她自己年仅二十五岁时便死于其中一次瘟疫之灾。她的家族开始奔走请求宣布她为圣徒时,她离世仅仅十年。

当然,如证明材料所示,确曾出现过许多奇迹。最后一次瘟疫期间,有些身染疾病的病患已被宣告死亡,尸体堆放在一起准备焚毁。然而,当多莉娅为他们求神祷告时,他们竟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