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七部 骗枭 六十八(第5/9页)

他入狱时已奄奄一息,狱中从城里请来了大夫治了数日才将他调理过来。一俟缓过劲来,他即刻喊冤。喊冤也要审,审了数十日,派人到上海探底,却撞到了英国人身上。一问方知,那个叫周婉儿的女人自从英国银行借出十三万五千元时,便把面粉厂抵押给银行了。没多久,她便宣布破产,卷了账上所有钱不知去向。这件事,从办厂注册、经营到借赁以至宣布破产后出走,手续完备,司法关系清楚,上海警方认为无诈骗之嫌,并不打算追究。至于外商银行方面,花十三万五千便盘进了一个经营势头颇好的面粉厂,正想着如何以高价卖出呢,当然更不会追究。查到这步,无从查起了。光肖少泉大喊被骗,却是谁也没骗他,至于说他用破产公司的股票顶存户的账系欺骗,也不大像,因为那丰顺到现在也没破产,而他那九万股,股息三厘七也是真的。只不过在他不知情时,已统统归了洋人。案子办不下去,法院只好责令他限期完成大旺钱庄客户的善后事宜,便放回家了。

待他回到家中方知,更烦的事还在后头。倒不是岳父已经逝去,也不是梁秋整日哭泣,而是过去商界那些朋友似乎联起手来要在他危难之时倾轧他。

梁先生故去,这一大摊的顶梁柱倒了,商界那些老油子怎么会把一个小一辈的、票友底子的肖少泉放在眼里。他那个大旺钱庄垮与不垮都在其次,反正是办不下去了。但那个大窟窿得补上,因为那是存户的钱,要吐给人家。钱庄的利息本来就高,当初抽走的是九万元,两年后要还的本息是十五六万元。到这节骨眼上,梁家没几多闲钱,只有卖产业才能凑足这么一大笔钱。这时,那些老商界们似乎背地里全商量妥了,没人肯出高价,又众口一词地杀价。肖少泉但求卖出铺子还完大旺钱庄的存户,也顾不上与那帮人旷日持久地磨价钱了。就这样,几个很兴旺的店铺,用很低的价钱便卖了出去。等到把一屁股欠账还清之后,梁家的产业已折损了大半。

事情平息了。肖少泉又有闲暇挣过脸来想了,把我坑成这样,这么漂亮周全的手段是哪个大师筹划的?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让他不再去想,他又实是不甘心。

在一场浩劫之中,梁秋与他只是每每相对流泪。入夏以来,在梁秋情绪有所好转时,他决定带她去散散心。她爱玩水,他们一路舟车,来到了扬州的瘦西湖。它长十余里,六朝以来即为风景胜地,在清乾隆时称长春湖,因此湖与杭州西湖相比,另有一种清瘦秀丽的特色,故称。

画舫从乾隆御码头出发。他们的身体随船体的摇摆轻轻地摇晃着。肖少泉闭上眼睛,感觉到微风亲昵地掀动他蓬松的头发,耳朵里响着咝咝的声音,水珠飞溅到脸上,好像飘散过来温暖的细雨。他的心境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他和梁秋的很多甜美的时光是在泛舟时度过的。那时,他对水泊的回忆只是旷野般的柔和,在绿色的深渊中充满窃窃私语和羞怯的温存。但也有一个阴影正是在他们泛舟时笼罩上他们的。那是数年前在金山脚下水荡中的一次舟游,卞梦龙以行侠的面目首次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在同一地点的一次舟游中,他们把卞梦龙剥夺一空,几乎叫他光着屁股滚出了京口。而他的影子依旧在他们头上徘徊,以至梁秋那次乘船去焦山时仍不由自主地提起此人的能耐。据报载,他死在江中了,可最近这一连串的事中,所反映出的手法又处处透着他的痕迹。“到小金山了。”梁秋的话打断了他怅惘的思绪。

小金山四面环水,是一座湖心岛,岛上有山,山上有园林。园中有厅,厅内有郑板桥写的一副对子:“月来满地水,云来一天山。”而他们无暇想及这些。他们是票友,由小金山想及金山,由金山想及他们在舞台上饰演的白娘子与许仙。同时也想及那个“水漫金山”的恶人法海。他们的恋情,他们的磨难,似乎都与金山有染。